晚上十点左右，江利民终于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手术还算顺利，过段时间手指应该就可以恢复知觉，病人刚苏醒可以适当喂点容易克化的食物，最好不要随意搬动……”医生拉拉杂杂交待了一大堆。
    江皓一边听一边点头应好：“大夫……你跟我透个底，我爸这病大概需要准备多少钱？”
    “再准备个二三十万应该差不多了，不过也不好说，治疗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大家谁也说不准。”
    江皓脑子都木了，面上也是呆呆的：“哦好，谢谢大夫了。”
    江利民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心电图时不时跳上一下，就跟死了一样。
    他醒过来的时候没在房间里见着人，一个人都没有，这间病房只他一人，麻醉药效过去，他终于觉出疼了，那疼丝丝缕缕的，不是很剧烈，但一直往心里钻，江利民觉得自个儿是又委屈又凄凉又恐惧，嘴里开始哎呀哎呀一声长一声短地叫唤。
    在外头抽烟的江皓听见了，掐了烟，三两步就走进来：“行了别叫了，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粥，先吃点。”
    江利民直挺挺地躺着，连脑袋都转不了，就一双眼珠子斜斜追着江皓的身影跑：“我咋感觉这么疼呢？”
    “你刚做完手术，不疼才是出大事了。”
    江利民舔了舔唇，可怜巴巴地说：“那我想吃肉。”
    “只有小米粥，爱喝不喝。”
    江利民在大儿子的眼神下屈服了。
    江皓要了勺子，这个时候粥已经不怎么烫了，温度刚好，他一勺一勺喂给江利民，时不时用纸巾擦下从江利民嘴边漏出的粥。
    快要吃完了，江利民问：“江翰那小兔崽子哪儿去了？”
    “死了。”
    江利民有点怵这个大儿子，不太敢继续这个话题，又转而问：“我这……花了多少钱啊？医保给报销的吧？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江皓把吃干净了的碗往桌上一搁，发出砰地一声轻响：“你瞎操心这些做什么，该好好养病就好好养病。”
    江利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江皓又说：“你这次是因为喝酒出事的吧。”
    江利民半口气没下去，心又给提起来了，他期期艾艾地咂着嘴，想辩解一下又说不出来。
    “成，你继续喝，我也管不了你。”
    正好这个时候小护士进来给江利民送药：“208号床的，下去补交一下药费。”
    江皓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在掏空卡里所有余额后，依然不够缴清余下费用，江皓只得承诺会尽快把钱筹够送来，医院里太闷，到处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空气里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麻木的表情，瘆得慌。
    江皓出了医院大门，站在花台边上抽烟，不一会儿，就有两三个烟屁股被他摁灭以后扔进了垃圾桶，在他抽第五支烟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江哥”。
    江皓顺着声音去看，郭飞鹏坐了个小破车，此时正开了车门朝他小跑过来，那小油肚随着奔跑的动作一颤一颤，很有些滑稽，不过江皓笑不出来。
    “江哥，我听说你爸出事了。”他边说边往裤兜里掏，摸出一沓厚厚的现金，“我这里还有两万，你先拿去应应急。”
    江皓蹙眉：“江翰跟你说的？这钱你还要留着结婚，我不能要。”
    “哥你可别跟我提这事儿了，黄了！人瞧不上我，你赶紧先拿去用着，救人要紧。”
    实际上这两万对江利民目前的医疗费用来说只能算杯水车薪，江皓拍了拍郭飞鹏的肩：“谢了兄弟。”
    郭飞鹏摸了下后脑勺：“江哥你还跟我客气啥……江叔什么情况？江翰说得不清不楚的，我也没听明白，很严重？”
    “有点严重吧。”江皓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江皓给江利民喂过饭，又给他把了一次尿，终于找出空闲去了解下这次车祸肇事者的情况。
    他去交警大队的时候江翰正在里面跟人撒泼。
    “八十万！一分都不能少！我管他家里什么情况，我家情况就好了？我爸现在都还躺医院住着呢，手术费护理费精神损失费……”
    “那可是脊柱，说不准以后就瘫了！你说多严重，我要点赔偿过分吗？不过分吧，哦，合着他疲劳驾驶我还得同情他？早干嘛去了。”
    “我爸喝酒？喝酒怎么了，他开车了吗？又没有醉驾，他有什么责任啊，总之，是不是他撞的人？是他撞的，就该他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