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的神志半是清醒，半是恍惚。
    他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他穿行在小镇郊外的沙洲上，把徐烟和呼延烈一手丢下，趴到沙洲的一泓泉水前，把脸埋下去大口大口吞饮起来。
    他觉得全身像是烈火焚烧，狂饮几口水后，仍是干渴得要命。
    方念转头望向徐烟与呼延烈，呼延烈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徐烟却脸色惨白，将呼延烈拦在身后，拔剑出鞘。
    “别……别过来，小哥，就，就算是凶尸，我等无冤无仇，我还帮过你呢！”徐烟凄惨说。
    “你在做什么！？什么是凶尸！？你到底是什么人？”呼延烈这个修真界的外行人满头雾水，但也看出方念状况不对，戒备没有靠近。
    方念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只能听到他们血脉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腾腾的热血就藏在薄薄一层人皮下，那血液的流动声让他头昏目眩。
    “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只听到徐烟在惨叫，他刚想去抓徐烟，呼延烈早已轮刀架住他的手臂，紧紧抵住他吼道：“你清醒些！！你想做什么！？”
    杀。杀了。全杀了。这是方念昏暗的头脑中唯一一个念头，他单臂一挥，轻松挥开呼延烈的刀锋，一手便把对方扼住咽喉提了起来。
    “混账，你……”呼延烈全身发冷，他远比方念高大，却被他一手扼得几乎窒息，完全使不出劲，眼前阵阵发黑……
    然后，他看到方念被一方呼啸而来的御剑猛穿了过去，一下钉着后脖领子准确挂到了树上。
    呼延烈跌落在地，剧烈咳嗽，徐烟连忙来扶他。
    “刚有点本事，就这样人畜不分，胡作非为。”
    一个颇为不悦，甚至压抑着熊熊怒火的声音。
    徐烟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青鹤长衣的青长夜，眼前一亮，又看向那个从方念怀里刚刚掉出来的布偶，一下好像懂了什么。
    方念被钉在树上，仍是凶暴低吼，挣开御剑便往青长夜扑去。青长夜淡定一闪，手臂被抓出五道血口，却毫不动摇，利落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一脚踩在他背上。
    “你可别装逼了，你看你老婆都来了！看把你厉害的。”徐烟幸灾乐祸，对被踩在地上的方念说。
    青长夜：“…………”
    方念仍想挣脱，低吼嚎叫不止，像是困兽一般，青长夜嫌他吵闹，竖起两指，两方咒印猛然从方念喉咙两侧升起，化作一方铁项圈，一下将他锁在原地。
    呼延烈紧张从地上缓缓直起身，方念还想扑他，被青长夜一把揪住手里项圈锁链，方念只能像被牵了绳的狂犬一般不断扑击，却被铁链扯住够不着。
    “胡闹，真是丢人。”青长夜淡定说：“坐下。”
    方念仍是低吼不止，十分凶猛，双目凶光四射。
    “坐下。”青长夜怒道。
    方念看了他一眼，凶恶低吼出声，并不买账。
    青长夜冷冷看了他半晌，方念瘪了几分气焰，不情不愿在草地上蹲坐了下来，虎视眈眈看着两人。
    凶尸眼神是幽绿的，像是坟墓的鬼火，看得徐烟与呼延烈都是毛骨悚然。
    “方少爷这样可怎么是好，多久才能恢复？”阿榕在一边担忧说。
    “凶尸都是受了重创才会暴走，伤口恢复后有望调养回来。”青长夜淡淡说，牵着方念往树荫底下走：“得先把他关起来，灌几天猛药再说。”
    徐烟与呼延烈都松了口气，看着方念被青长夜这样牵着，顿觉安全不少，也敢放开去泉水边喝水洗手了。
    “赤霞门的人刚下了格杀令，恐怕很快就有诸多修士从修真界各方前来搜寻。”青长夜说：“此处不宜久留，你们都与我一同来吧。”
    西北边陲之地难得有雨水，入夜便是漫天黄沙。
    方念的神志慢慢回来了，他躺在一方矮床上，身子底下是粗糙的毡布。他动了动，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师父……师父怎么……又来了。”他干涩说。
    青长夜明显怔了怔，片刻冷漠说：“不来，等着看你死？赤霞门的人，惯来不留活口。”
    “对不起，我又让你操心了。”方念说，看着青长夜往自己的伤口上敷药，有点心酸。
    “你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我，你来边关是要做什么？”青长夜说。
    “我的身份……特殊……我不想把师父扯进来。”方念干涩说。
    “我知道你是谁，方念。”青长夜的声音沉静：“我把你捡回来，费力费力栽培，必不是要害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念呼吸一滞，他感觉一直浮在两人中间的那层薄纱被师父一下撕开了，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沉默下去。
    “……我想夺回我该拥有的东西。”很久，方念疲惫说：“说简单点，我想当皇帝。”
    他看向青长夜，以为对方会露出鄙弃的表情，嘲笑他的自大，然而青长夜的表情却依然淡然。
    “跟师父说也没什么用。”方念笑道：“我不求师父什么，若是师父怕被我连累，把我逐出灵霄派也可以。师父明察秋毫，我知道瞒不住你多久。”
    “我这一路走来对你如何？事到如今，你跟我说这些话，方念？”青长夜皱眉说：“我如果怕你连累，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收你。既成了你的师父，我必要保护自己的徒儿。”
    两个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师父真的只把我当徒弟？”方念眨了眨眼：“修真界没有哪个师父对徒儿这么好的。”
    青长夜没理他，转身收拾药箱。
    “等我以后当了皇帝。”方念趴在床上，故意开口说：“师父愿意给我当皇后吗。”
    青长夜的后背明显是一僵，方念知道他要着恼，连忙床上一滚揪起被子来防御师父抽人。
    “你能当上再说。”青长夜寂静半刻，说。
    方念惊了一惊，连抄起来的被子都没顾得上放下，呆呆看了他半眼，说：“你愿意？”
    青长夜又不理他了，收拾药箱就要出门。
    人虽要走了，那师父布偶却还坐在方念枕边，方念看它坐着，心中玩心顿起，就戳了那布偶腰眼一下。刚戳上那腰眼，他就同时听见青长夜闷哼一声，怒视了他一眼。
    等等，这布偶式神长得与师父这么像，居然是身心连通的？怪不得能施咒施法，这么灵性。
    方念大为惊艳，看着青长夜恼怒伸手要来抢那布偶，连忙把布偶揣在怀里护在身子底下，说什么也不给。
    “你敢对它做什么，打断你的腿。”青长夜着恼说。
    “我什么也不做！”方念叫道，被师父压着抢那布偶很是难受，他奋力挣开，将那也在挣扎的布偶捏在掌心，对青长夜露出狞笑。
    青长夜正要发作，却看方念把那布偶捧在掌心，在那布偶的脸颊上狠狠用力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