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布偶被他一叫‘师父’，便十分高深在桌上踱了几步，面无表情看着方念，可不是一举一动都是青长夜的神态？
    “你怎么突然长得……长得这样萌了。”方念用指头戳那布偶说，那布偶厌烦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想到这可能是高阶修士惯用的寄灵式神，用布偶或者草人纸人写上符咒，远程操控，不过这布偶这么栩栩如生，也是少见。
    “你是过来帮我的吗？”方念问。
    那拇指大的师父看着他，背着手，严肃点了点头。
    “你总是这样放心不下。我又不会走丢？”方念好气又好笑，心里软了几分，师父啊师父。
    “你师父是你道侣？”旁边撑着下颌的徐烟好奇问。
    方念刚拿了皮水囊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好不容易才假装镇定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式神特别费精力和灵力，我原来也试着做过，做不来。”徐烟说：“哪个师父会大费周章，累得半死做个这样的人偶跟着徒弟？修真界这些大佬带徒弟都带不过来。”
    “……嗯，说得也对。”方念想了想，还是说：“对的，我师父不仅长得好看，也很强。”他毫不谦虚，不知廉耻再补充一句：“他其实不仅是我师父，还是我老婆。”
    “哇，那你很棒棒哦，连师父都能泡到？”徐烟顿时对他肃然起敬起来：“那请问你放着大美人师父不去疼爱，跑到这个蛮夷之地做什么？”
    “救人。”方念说：“接下来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怕有杀身之祸，你还是离远点。”
    那布偶师父顺着他的手臂爬了上去，在肩膀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方念顾不得说太多，把没什么值钱物什的行礼丢在房里，跟徐烟道了声别，就出门了。
    他一路抄小路，远远看到宝珠客栈，刚想从后院潜入，那布偶师父从他肩膀上跃下，张开双臂拦住他。
    “……你为什么阻止我。”方念摸不着头脑。
    那布偶师父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宝珠客栈门口，一脸严肃，小短手背在身后。
    “哦，师父的意思是，等天色晚一点再动手？”方念猜测说。
    那布偶师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方卷轴，用小短手艰难拖出一张画满符咒的小纸人。方念一看那纸人就立马反应过来了，这是张替身符？
    他捡起那张替身符，这符咒是非常高级且昂贵的符咒，可以短时间内完全模仿出一个人的形貌神态。师父给他这个……难道是想让他趁深夜潜入，用替身符换出真的张将军来？
    方念压低身体，对着布偶师父指点的方向看了看，一下怔了怔。原来宝珠客栈门口正伫立了几个妖艳的妓女，正和门口一位一身黑袍的修士搭讪，随即风情款款进了客栈。
    方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师父的意思，这些赤霞门的恶道修士从来劣迹斑斑，自然也不在乎整日混迹烟花勾栏。这些修士大抵是觉得把张将军押运到此地，只要在此等待灵霄派来人接应罢了，松懈了不少，这才夜晚招妓来玩乐。
    如果是这样，趁他们享乐时偷偷潜入客栈，也绝非不可能之事。方念大为庆幸，把布偶师父揣在怀里，猫着腰跃过客栈后墙，藏在柴房附近，听着管弦之音从客栈内传来，他攀上后墙，小心贴上了二楼的窗户。
    仔细看去，二楼几间客房都敞开，内里空空如也。依稀可见楼底下几位黑衣修士饮酒的身影，二楼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人，方念刚想翻窗进去，一股危险直觉却忽然冒了出来。
    他猛然刹身躲在窗户阴影下，就在那瞬间，有位高大的修士一下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那修士身如铁塔，一身漆黑贴身武袍，裹了件厚重狼裘，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行廊。等他靠近几分，方念看清他的脸上横着一道极为狰狞的伤疤，整张脸像被从中间用大斧劈开过，皮肉张裂翻开着。
    鬼阎罗！？方念心里暗自叫苦，就算从未亲眼见过这个人，就凭这张修真界没有第二张的鬼脸，方念也能大概猜出这个人的身份。
    鬼阎罗，这人乃是赤霞门会首，凶残嗜血，据说极爱以活人心肝入药下酒，在赤霞门常年关押数百位童男童女用作药引，实力早抵飞升之阶，却厌憎仙道，不愿飞升。
    他之所以被称为鬼阎罗，是因为其洞府中常年设有油锅火鼎，刀山血池，拔舌铁钳，犹如十八层地狱一般虐待俘囚，因此此人在修真界恶名远扬，人人闻之色变。
    方念紧紧贴着墙壁，他知道自己是活尸，没有生人气息，应该不易被察觉。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试图思考对策，却听见鬼阎罗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本来丝竹喧嚣，莺声燕语，觥筹交错的客栈里，一下猝然死寂下来。
    方念后背寒毛直竖，感觉冷意舔遍全身，他不敢再探头去看，却猛然听见鬼阎罗低沉笑了出来。
    “——小子，你在那里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