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凤雪起的很早，许是昨晚睡得很好，梦很美，美得让她差点以为那就是真的。穿着轻薄的纱衣推开窗，真是个美丽的季节呢。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小姐，你醒了！”玲儿端着水盆进来，见凤雪就那样安静的倚着窗站着，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又或是透着某处想着什么，总之看得让人心惊，仿佛眼前的人儿如果不用手抓住就会失去了芳踪。
    “嗯，帮我拿套清爽的，不是太繁复的那种衣衫，再将去年生日时姑母送的琉璃钗拿来。”乔家的每个女儿在十六岁生日时都会收到姑母送来的琉璃钗，每一根都代表了不同的人，她的那根上剔透的琉璃表面雕刻着些许梅花，淡粉的瓣，浅黄的蕊，在寒风中是那样的绝尘，那样的清美，让人不忍轻触。
    “是。”
    一番整理，婀娜一佳人莲步轻移，行至院中。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
    “雪儿，该走了。”乔洛云刚步入院中便见此景色，而之前进来的侍女们本以为能将小姐带出，此时却都屏住呼吸，痴痴着望着倚树而立的人。他不得不前来催促。
    “洛云哥哥，这就来。”回眸一笑，百媚皆生。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熏风布暖。宴桌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郡居丽，嘉气瑞烟葱茜。翠华宴幸，是处层城阆苑。对咫尺鳌山开雉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昏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撵。愿岁岁，天仗里常瞻王辇。
    郡王正御城楼，许令万目仰观，卫兵不得阻拦。楼上设有鳌山，灿烂香烟馥郁；奏动御乐，萧鼓喧震，楼下施呈百戏，供奉御览。看得真是人山人海，挤得缝都没有了。
    仪式进行的整个过程中，凤雪都以极为低沉的姿态隐在众多前来恭贺的人中，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仅带了玲儿一人来。整个仪式，她都是扮演着很好的看客，只是欣赏着眼前演出的一切，仿若自己是置身世外的，不说不做，一直到晚宴。
    “雪儿，来，到姑母这来。”一声唤，如巨石入水，让平静的湖面激起片片涟漪，似惊天之雷，让沉寂了许久的宴会大厅顿时热闹起来。
    凤雪看向洛云，仍是一副平和的表情，平缓的对她一笑，似是告诉她不用担心。心里舒了口气，轻柔起身扫视四周惊诧的目光，轻纱下的嘴角弯了个弧度，漫步踱上郡王太后的座位，一声甜甜的“姑母，雪儿好想您！”听得四下倒抽一口气。
    便听有人问道：“这就是当今天元最有名的才女，乔家的四小姐乔凤雪？”
    “不错，这便是我兄长最宝贝的女儿了。”乔可清微笑的回道，满意的看到众人如她所想的表情。却只有一人，从始至终都摆着一副事不关己，但又饶有兴趣看着这场表演的人。她不禁有些恼怒。
    凤雪感觉到姑母有些反常的表情，顺着眼睛所示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觉得一阵不安。他怎会来此？他到底是什么人？
    “楚世子，意觉如何？”听得凤雪又是一阵惊诧，原来那人是楚郡的世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泽阳意觉这几句最为贴切。”恭敬地起身，答毕坐下，让人觉得他仿佛并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并不理会四周尤其是大殿正中偏右位置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投来的目光，奢华的宴会只能带给他灭亡。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却感受到了一处若有所思的目光投来，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目光交汇，突觉得那个眼神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乔家的四小姐怎么可能会在外抛头露面呢，虽戴着层纱，形态确实很美，美丽的女人被冠上一个会读书识字的名号就变成了才女，这种被所有人宠着、抬着的女人往往是最愚昧、无知的，心性颇高的她们只会愚蠢的将自己当作太阳，到头来得不偿失。不过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丽的女人，少的只是能够征服她们的男人，他，就要做这样的一个男人。但他对这个即将要成为郡王后的女人没兴趣，即使那个传言是真的，他也要靠着自己的力量，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会看上她的美色，将她收进自己的别馆吧。
    凤雪能感觉到那个人嘴上将她比喻得很美，眼神尽是不屑。这样的一个人，难怪现在的楚郡会做到那般地步。看着姑母强忍着咬牙切齿的表情，心觉不妙。
    “姑母，雪儿好久未曾接触如此盛大的宴会了，好想看看这宴会上的歌舞表演啊！”
    郡王太后终是恢复了眼中的笑意，宠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儿的歌舞怎么能跟咱们雪儿的相比呢，那些舞伶简直是不自量力！”
    说这话时，刚刚步入会场的舞伶们都停止了动作，恐慌的站在原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大忌。凤雪看了眼哥哥有些担忧的眸子，还有那个人，他这时也跟所有人一样看向自己，只是眼中多了分玩味。
    “雪儿哪有嘛！连姑母也‘欺负’雪儿！”一副天真的惹人疼爱的样子，撒娇道。但嘴角却勾出一丝冷笑，这笑是让那个人看的。
    “好，好，就依雪儿。”郡王太后笑道，“那便开始吧。舞伶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雪儿可要指给姑母看呀！”
    “雪儿遵命！”舒了口气，再向那方向看去，那个人或自顾自的喝酒或看向别处，不曾再有四目交汇之时了，是叫楚泽阳吧。
    宴会上歌舞升平、杯光交错，但凤雪却没了兴趣，许是太闷了。跟姑母说了一声，悄悄退出了宴会大厅。
    漫步在郡王府的后花园中，这里与大厅成鲜明的对比，谁能想到，热闹非凡的郡王府内居然有如此宁静的地方。四周好静，有蝉鸣、鸟叫，仿佛还能听到花在生长的声音，窸窸窣窣。忽而一阵箫声响起，由远及近，曲调婉转悠长，带着魔力抚平烦躁，让所有都沉静下来。接着曲调走高，却透着浓浓的哀伤，仿若大雁孤鸣，甚是凄凉，听得凤雪心中一震，难道是他？
    寻声望去一袭白衫，正如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一年在姑母的寿宴上，当她跳完一曲下台时就注意到了他，只有他立在湖的对岸，与这边是那么的不协调，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他骨子里有同她一样的哀伤，只是不知那伤从何而起。今天很早的时候就见到他了，但那时候给人的感觉不是现在的样子。莫非那时他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皆是假象，现在才是他的真实样子？
    “谁？”没有温度的一声问话。
    “洵哥哥。”一声轻唤，拨开花丛，从中走出。
    他收起萧，看着月光下一少女从众花中翩然走出，那姿态竟如花中仙子。“原来是雪儿呀，这么晚怎会在此？”她，有多年未见了吧！
    “我还要问你呢，宴会的主角怎么缺席了？”一早便注意到他了。
    “里面太闷了。”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两人坐下。
    “有句话还是要说的。”看着他略带询问的表情，笑着说：“恭喜新郡王！”
    “我是怎样的人，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吴洵道。记得那一年，远远的看着在湖对岸跳着舞的小姑娘，总觉得她是被所有光芒环绕着的，不喑世事，不会有忧愁和烦恼，只是个无忧无虑躲在别人背后的大小姐。但她在看到他时却对他说：你好像很哀伤，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我想帮你，可以让我做你的朋友吗？以后的那几天是他活了十几年中最快乐的日子，也许亦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与她在一起聊了许多，谈了许久，说天、说地、说人生，他惊异的发现她是个不同的人。
    “呵呵，雪儿知错了。但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吗？你现在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难道还不开心吗？”
    “为着这个位子，你可知我失去了多少？”
    “兄弟、朋友，又或还有．．．．．．”凤雪看着那张带着忧伤的脸道：“亲情。”
    “是呀，你看到母亲今天的表情了吗？她虽然笑得那么开心，但我却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她从来都没有过这么膨胀的欲望，她一直是我想强大的缘由，我现在觉得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因着这个位子而伤害到她。”
    “到了今天，你觉得是母亲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没有母亲哪有我，可是没有百姓又怎会有这个位子。”
    “能做上那个位子的人有许多，但站在她儿子的位置上的只有你一个。我想姑母会明白的，她只是被压抑了太久了。”
    “如果她不想明白呢？”吴洵问，明知答案却还是想问上一问。
    “选百姓。”
    “为什么？”他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她会让他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