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乱  第九章 芥蒂·回家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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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如破浪旋风,席地卷出。湖边众人大惊,费仁一颤,剑身在离少年半寸处断然顿住,旋即右手曲起,青铜剑凌空上扬,瞬息化为一道白光回身入鞘,速度之快,仿佛一切均未发生。少年却是悠然自若,对于方才杀机视若无睹,炯炯双目凝望前方竹林,一片茫然。
    苏妲己见费仁手段卑鄙,暗施毒手,惊怒下脱口喊出。一呼出口,心中便暗呼糟糕。只因费仁认得自己,倘若此刻现身,必定引起伯邑考误会,到时双方利害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清。正不知如何收尾,却听一声清啸,一道白影冲天飞起,翻腾旋转间飘然落定在那少年身前,微怒道:“羽儿你又在胡闹了?”
    此人正是伯邑考,他之前一直隐秘不出,便是想瞧清事情原委,但见费仁不顾身份形象,竟对一个小孩下手,震怒下这才现身。那少年经他一喝,脸色瞬变,与先前的闲若淡定迥然不同,当下低头小声道:“哥哥…”伯邑考不语,转头望向费仁和他随从,不悦之色一闪即过,终是微叹一声,淡淡道:“这位公子,羽儿年少不更事,方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小生在这给你赔礼了。”说完微微躬身算是道歉。
    “哥哥您这是为何,明明是他们先耍赖使横,我…”姬羽对伯邑考的道歉颇为不满,撅起小嘴嘟囔着,却被伯邑考狠狠瞪了回去。
    费仁对这突来之人惊疑万分,又见他轻盈飘渺的身法,便知轻功不弱,正自思量间,却见他突然道歉,虽心生纳闷,却也挽回些许面子,嘿然笑道:“公子说得哪里话,本公子和这位小兄弟闹着玩呢,当不得真。倒是公子你怎生称呼?”伯邑考见他前后变脸如此迅速,反感更胜,口中却正色道:“小生单姓一个姬字,名伯邑考,这是小生弟弟姬羽。”
    “姬。伯邑考?”费仁一惊,莫不是西伯侯长子?可他不是远在西歧吗,为何会来这里?蓦地想起自己在西歧的所闻,难道竟是真的?心里疑窦满生,当下细细打量起他来。但见他面若冠玉,一表非凡,比起自己竟有过之而犹不及,尤其是身上散发的那股独特气质,更是拍马不能。与清丽纯美的苏妲己还真是一对天仙璧人。想到这,脑中又闪过苏妲己的倾城容颜,不由心神荡漾,无法自己。于是对伯邑考更加恨恨,干笑道:“原来是西伯侯的长子,幸会幸会,本公子费仁,乃当朝大臣费仲之子。说起来我爹和你爹也算世交,如今在此相会,不得不说是冥冥中的天意,姬公子以为如何?”说话虽为客气,但语气中已隐隐透有不满嫉妒之色。
    听得费仲二字,伯邑考和姬羽“咦”了一声,显然他们对这名字颇为熟悉,常听爹爹说,宁可得罪大王,也不许开罪费仲。原因无他,只因此人心计手段颇高,投其所好,颠倒黑白乃是无所不为,也由此深得帝辛宠幸。门下奇人异士居多,但大都隐藏暗处,专门刺杀叛乱煽动者。以前闻仲在的时候,他处处受制,不敢张扬,闻仲一走,他便没了约束,更加肆无忌惮。如今除了姜后、商相、四大诸侯和几位重臣外,其他大臣均不放在眼里,众卿贵族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其父如此,其子便可想而知了。见他面露不善,言下之意又是露骨表明费仲已倚仗着大王的宠幸和四大诸侯平起平坐,不由震怒已极,脸上却故作为难道:“费公子太抬举小生了,令尊乃当朝重臣,费公子千斤之躯,小生只是一介庸人,哪敢高攀?”费仁见他如此恭顺,心中得意非凡,先前的郁气也顿时去了大半,嘿然道:“哎,姬公子说得哪里话,本公子向来喜结朋友,特别是像姬公子这般出众的人才,更是可遇不可求,怎能算是高攀?如若你再这般推脱,本公子可真要生气了!”满口的虚情假意不由惹得姬羽一阵白眼。
    伯邑考大感头痛,情知在此事上不宜过多纠缠,若是开罪了他,定然招致报复。自己虽不惧怕,却也不得不考虑西歧百姓,权衡轻重后,只得道:“既然费公子如此盛情,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费仁见他答应,大喜过望,拉住他手又是一番大话,伯邑考虚以委蛇,倒也过了去。姬羽却好不气恼,干脆掉头不见,只是不时用余光瞥望竹林,总觉得有人隐藏。
    苏妲己见伯邑考和费仁突然变得亲密无间,称兄道弟,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又想起苏颀,胸口大痛,仿佛千斤压顶,连带着伯邑考一起痛恨起来。可一想到他的萧声,芳心便又不自主地软去,其中滋味,当是莫名其妙,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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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盘游中悬,凝射漫天白花,宛似朦雾袅袅,捉摸不清。湖边卵石清荡幽滑,四周山崖嵯峨起伏,遥遥相对,在淡淡的月色里尤显寂寞孤傲。
    苏妲己脑中幻象重生,恍惚迷离,伯邑考和苏颀的影子纷乱交替,急速拼接,又急速扩散,如此反反复复,缠绵不断,仿佛春日桃花,缤纷开落。她隐隐觉得自己瞧清一切,但又全然不是,这种感觉好生奇妙,以前从未曾有过。一时间,迷茫,害怕,愤怒,紧张,欢喜…诸多感情一一重合,仿佛大浪冲洗,不能自己。
    于是干脆闭起双眼,凝神会意,努力屏除心中杂念,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不得奏效,正微感泄气,忽听身后一个童声道:“刚刚的声音果然是你!”苏妲己猛然一震,连忙睁眼回身,却见姬羽不知何时已来至自己身后。
    姬羽本着好奇想来瞧个究竟,却发现真有黄衣女子立在竹林下,大为吃惊,又见她明眸皓齿,冰清玉洁,似有所思,宛似下凡的仙女,不由瞧得傻了。苏妲己见他年纪与苏颀相仿,暗自舒了口气,淡淡道:“公子如此唐突,可真吓坏我了。”姬羽清醒过来,大窘不已,他平时牙尖嘴利,无话不谈,但此时面对苏妲己,竟微微有些害羞,结巴道:“刚刚…真要谢谢仙女姐姐…出声提醒…”
    苏妲己听他喊自己为仙女姐姐,嫣然一笑,道:“公子何必过谦,即使我不出声,你也是游刃有余吧?”姬羽被她说破,脸色又是一红,正待再说,突然伯邑考从后出现,冷月照在他脸上,竟是如此淡淡,仿佛大雾笼罩,模糊不清。只听他柔声道:“姑娘还在这里?”苏妲己见是他,无名火起,冷冷道:“我在不在这里与姬公子何干?”转头望去,却不见费仁等人,想必已经离去,这才放下心来。
    伯邑考闻言一怔,见她语气冰冷,与之前神态大异,心中疑惑满生,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苏妲己娇靥飞红,眉目之间怒意隐隐,微嗔道:“姬公子是明知顾问吗?”伯邑考一头雾水,更为愕然,苏妲己又道:“本以为你是西伯侯之子,会与常人有所不同。可想不到最后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我真替苏妲己感到不值,竟要委身嫁给你这种人!”听到这,伯邑考才恍然大悟,敢情她是恼怒自己与费仁走得太近,心生了误会,可是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姬羽一脸茫然,看看伯邑考,又看看苏妲己,心中想道:“原来哥哥和这位仙女姐姐认识,可看他们模样,又好像关系不大好?”
    “姑娘,你听小生解释,其实这件事…”伯邑考张口结舌,狼狈不堪,急乱中想要说些什么,脑中却偏偏一片空白。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着急向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妲己证明清白。一阵微风袭过,撩起他的衣衫长发,清凉直沁心脾,但内心却越发恍惚迷离。苏妲己见他欲言又止,心底空空荡荡,唯有冷笑道:“怎么?被我说中,百口莫辩了?”
    伯邑考见她语出不善,咄咄相逼,蓦得心慌意乱,恨不得一头栽进湖中冷静一番,于是当下凝神聚意,竭力平静血气,可甫一撞上她似嗔非嗔的目光,更加心猿意马,语无伦次,五脏六腑仿佛烈火熊熊,瞬间烧得粉碎。
    这时间,忽听一声长笑,费仁手摇羽扇,竟从前方树林笑吟吟地转了出来。三人大惊,苏妲己心下慌乱惊恐,匆忙转过身去,迷乱忖想:“他不是已走了吗,怎地又突然折回了?我……我该怎么办呢?”一念及此,蓦地呼吸变促,心跳如狂,惟恐费仁认出自己。伯邑考微微皱眉,显然对费仁的突然出现颇为惊讶、恼愤,不悦道:“费公子不是要去朝歌,怎生又回来了?”
    费仁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伯邑考一番,嘿然道:“姬兄莫怪,本公子也是临时起意,想起方才听得的女声,好奇下想来瞧个究竟,却不料竟是个能令姬兄如此失措的女子,怪哉怪哉!”说完瞧向苏妲己,见她青丝飘扬,身段纤柔匀细,便知是个美人,不由眼放异光,挑眉笑道:“姬兄果然好眼光,光看这姑娘的身形,便是个绝代尤物。”
    苏妲己闻言羞怒交集,莫不是身份不宜暴露,早就冲上前去将他大卸八块。伯邑考暗呼大意,但经过方才一事,深知苏妲己对费仁殊无好感,确切来说是深恶痛绝。不知怎的,自己对他的厌恶也深了许多,皱眉道:“费公子哪里话,这位姑娘与小生也是刚刚认识,如此平头道足,怕是不妥吧?”
    费仁“咦“了一声,显然对伯邑考的回答半信半疑,当然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试想荒山野外,又是黑夜,突然出现的女子如不相识,难道还是鬼魂不可?可转念一想,又突然明白什么,嘿然笑道:“美人需赏,就像美酒需尝。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被男子赞誉?倘若姬兄没这意思,那本公子可要不客气将她纳入自己怀中了。”此话露骨暧昧,伯邑考和苏妲己双双大惊,却听姬羽怒道;“大哥哥真会做便宜生意,仙女姐姐乃是天上的神仙,哪能容你这种凡夫俗子触及?要是再说这种轻薄话,休怪我手下无情!”说完抬起右臂凌空比画数下。
    费仁听在耳里,心中炉火熊熊,若非伯邑考和苏妲己在侧,早就上前狠狠揍打姬羽一顿,出一口心中恶气。口中却哈哈笑道:“瞧不出小兄弟年纪轻轻,已是个正人君子,妙极妙极!本公子刚才玩笑开大,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姬羽知他口是心非,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伯邑考却是充耳不闻,只凝神注视苏妲己,见她香肩微颤,定是隐忍怒气,按捺不发。突然她身形一动,竟有离去之意,心中陡然一沉,脱口叫道:“姑娘,你这是去哪?”
    苏妲己秀眉微颦,脚步放缓,伯邑考心知这是最后机会,也不管她情愿与否,当下快步抢上,拦在苏妲己身前,正色道:“姑娘,小生决非有心隐瞒,更何况整件事并不是姑娘所想那样!你听我慢慢解释!”目光热切,俊容上满是期盼哀求之意。
    苏妲己心中一软,险些便要脱口答应,但猛地醒觉,此地还有费仁在,如此出声,必然会被揭破身份。犹豫一阵,只得狠心推开伯邑考快步离去。
    伯邑考见她仍是不听自己解释,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又见她青丝飘舞,衣袂如飞,刹那间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顿时胸口如遭重锤,仿佛这一别就是永生。待再回神,月隐黑云,已是人影全无,只剩一缕幽香缠绕鼻间。
    有道是自古少年多情,只这一夜邂逅,竟让他永生难忘这个如倩仙子。
    费仁则是幸灾乐祸地瞧着一切,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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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呼啸,乌云遮月,苏妲己心乱如麻,一路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周身疲乏无力,她才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经过这一番波折,又加上苏颀之事,她的心已微微发生了变化。可惜实是太累,还未及细想,便靠在树上沉沉睡去。
    待她醒来之时,已是次日清晨。朝阳柔射,鸟声啾啾,百啭不穷。树林里一对比翼鸟双双齐飞,耳语哝哝,苏妲己瞧见,蓦得深深羡慕起来,想这鸟类都能成双成对,而自己从今以后,或许都只能独自苟活世间,真是好不可怜。
    想到这,心底涌起一股悲凉之意,昨夜的事情登时浮光掠影,一幕幕回忆起来。仿佛一切如烟似雾,好生遥远,却又历历在目,触手可及。不由得呼吸停滞,疼痛不已。呆呆坐了片刻,略略清醒了些,勉力爬起身子,暗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诸多逃避,那人是好是坏我已亲眼证实,务虚置疑,所以也是时候该面对自己的人生了。”想到这,苏妲己努力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向着冀州城走去。
    约莫走了数里,冀州城遥遥相见,可越近冀州,苏妲己的心越是难受,步子也越发艰难。风景依旧,心却难复。
    城中张灯结彩,爆竹轰鸣,人声鼎沸,好不欢庆,想来百姓已都知道联姻一事。苏妲己瞧着一切,不觉心潮起伏,恍然若梦。加上风尘仆仆,她的样貌改变了许多,衣衫错乱,秀发杂生,乍一看,与先前的艳光绝丽当真有天壤之别。所以一路走来倒也没人认出。越过人群,方到苏府,便被一名家丁拦住,歉然道:“这位姑娘,对不住,今日是我家小姐大喜之日,府内只接待贵客,没有请柬不得入内。”
    苏妲己微微苦笑:“福生,你当真不认得我啦?”那叫福生的家丁闻言一楞,旋即神色陡变,失声叫道:“你…你是小姐?可这身打扮…”苏妲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连忙嘘声道:“不要那么大声,要是让爹爹和娘亲知道就惨了。”福生连忙点头称是,闪身让苏妲己进去。
    府内人来人往,下人们都紧张张罗着婚宴,也倒没注意苏妲己。大堂被布置得华美无比,大红喜字下,挂起一连串五彩灯笼,远远望去,仿佛千条缤纷彩龙翻腾呼啸。左右绚木柱上分别写道:“家欢天地乐”、“国富万事兴”。下人们虽然事务繁琐,却是个个欢声笑语,显然他们对小姐的未来充满着憧憬和幸福。苏妲己心中苦笑,抬眼四顾,却不见爹爹和娘亲,就连两位喜热闹的哥哥也消失无踪,心想定是为了自己的出走发狂担忧。不由悲喜交加,复杂异常。
    怔立一会,苏妲己不敢久留,挑了一条人少的石路往枫心阁走去。由于这里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所以很是熟悉,即使遇上下人,也能及时隐藏自己。如此躲躲走走,终于来到府西院外,正自舒一口气,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人,由于两人均很用力,苏妲己脚步不稳,瞬时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那人大惊,当下一个跃步抢至苏妲己身前,将她紧紧搂住,关怀道:“姑娘你没事吧?”苏妲己听那声音耳熟,脱口便道:“孝哥哥?”苏全孝一楞,凝神打量苏妲己,这才惊呼道:“妹妹!?你真的是妹妹?”苏妲己歉意道:“孝哥哥,妲己擅自出走,让您担心了!”
    本以为苏全孝会很开心,岂料竟是颤声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小颀他…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苏妲己心尖一颤,她从未看过苏全孝如此失态,刹那间像是明白什么,也不知哪来力气,发足向寒香阁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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