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乱 第二章 论才·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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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历代均为良臣,知晓民乃根本,本其上旨,从不可刻意增加赋税,所以很受城中百姓爱戴。慕名而来的游族逐年增多,特别是从苏护的祖父开始,冀州城已由一个三四千人的小镇急剧增长到万众百姓的泱泱大城,其民众之多,仅次朝歌、西歧。
有道是人多灵集,冀州可谓齐集文化风貌、习俗最多的城镇要塞之一。城中百姓衣着各异,五彩缤纷,丝毫不受族规限制,且人人友爱平等,并不因你是外族而有所排斥。当然这样的习气完全是靠苏家一手撑起来的。
城中建筑颇是千奇百怪,纳各族之风俗,汇名匠之百长。且不说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民房,就是一般的亭台楼阁,也是风格迥异,变化多端。原来几百年来,由于外族的不断迁进,也使得一大批能工巧匠施展所长,记得西伯侯姬昌曾感言:“欲知商之繁华,见冀州也。”由此可见,冀州是个不受限制的自由开放之城。
而所谓的火花礼,乃是全城百姓为感谢苏家对冀州所做的一切的回礼,后来规模逐渐扩大,影响也越发深远,时至今日,已演变成了全城百姓均参加的盛大篝火晚会,更是众多青年男女互表爱意的浪漫场所。
苏妲己牵着苏颀的小手漫步长街之上,瞬时引来无数男子驻足观望,争相目睹倾城妲己的绝世容颜。但大都只是远观,不敢近瞧,生怕唐突了佳人。况且他们很是敬重这位苏家大小姐,不仅慧智兰心,更难得与他爹爹一般爱戴百姓。
此时苏妲己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淡雅长褂,青丝盘成圈状坠于脑后,随着她轻盈优美的步姿,摇摇欲坠,翩翩起舞,辉映间更觉妩媚妖娆,明艳照人。
她一颦一笑,内外兼休,众人无不色授魂与,如入仙境,哪还知人间何存。
可惜苏颀却不乐意了,看着他们神魂颠倒的痴样,嘟囔着小嘴吵嚷道:“不许看,不许看,姐姐是我颀儿一人的,你们统统闭上眼睛!”模样可爱之极,惹得众人大笑连连。
“小颀,休得无礼!”苏妲己湛蓝的星眸闪闪生辉,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不由又是一阵骚动。
“姐姐!”苏颀耷拉着脑袋还想再说,突然一声轰鸣将众人神识拉回,抬眼望去,城墙上沿绽放的绚丽烟花将天空染成了斑斓五彩,宛如百花怒放,争得头名。同时也预示着火花礼的开头戏开始了。
自黄帝起,为区分蛮夷与**,五礼被奉为了上乘,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其中吉礼又乃五礼之冠,意祭先祖,朝拜神灵,火花礼亦不例外。只见苏护头戴金丝官帽,身着披风紫袍,威风飒飒地立于城墙之上,抑文宣读,歌咏先帝,目叹人测。一番激言后,全城百姓轰动欢叫,掌声成海。足见苏家在百姓心中地位何等崇高。
商汤以来,便推崇文武兼备,这是从夏朝汲取的教训,一味的杀戮只会引发天怒民怨,只有以德服人,方成上顺。武乃天性,文并修性,两者完美的结合便是火花礼的重头戏—文斗武斗。
说起文斗,乃以嘴笔为器,诗书礼仪,样样涉及。但大都是由女子作序,男子提笔续尾,换言之就是共谱天章,互表爱意,完全由女选夫。而武斗则大相其反,但凡男子看上女子,便许展示武技来抒发心中爱意,倘若一女多争,则化为武擂,胜者幸之。
苏颀的娘亲薛氏就是当年苏护凭借文武双全的精湛表演“虏获”回来,只可惜天羡鸳鸯,薛氏由于身子太过虚弱,在生完苏颀后便撒手人寰,至今仍是苏护心中永远的遗憾。
武斗苏颀和苏妲己完全外行,再则苏妲己的才艺全城皆知,四岁作画,六岁谱曲,八岁起舞,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众人称其“才女”,更有胜者,比肩“女娲”。
而苏颀是由苏妲己一手带大,耳熏目染下也颇通此道,比起两位哥哥,更是犹胜数倍。
于是两人携手来至烟波台,烟波台位于冀州城南,西临平湖,东靠龙山,台阶全由黄理石堆砌而成,护手则是白玉栏杆,玲珑剔透,远远望之,近台楼阁,绿树红海,在阳光下散发出眩目的神秘光彩。
此时已有很多盛装的娇艳女子挂起白布,诗赋各异,心仪的男子则围起苦想,为自己心中所爱续上幸福的水墨。其中又以烟波台中央的男子最多,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美貌才气仅次于苏妲己的“冷面女”寒雪怡。
寒雪怡的父亲寒枫是冀州城的护城将军,可谓名家之后,可惜早年丧母使得她寡言少语,冷漠肃穆,像一朵只可远观的白莲花,不沾人间烟火,不问人间喜怒。
所以面对众多男子,她依旧冷若冰霜,丝无半点情绪波动。倒是撞上苏妲己投来的目光,秀眉才轻轻一蹙,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容颜。
“姐姐,我们去看看她究竟题了甚序,竟能让如此多男子望洋兴叹?”苏颀最喜热闹,特别对于寒雪怡,他十分好奇。
苏妲己轻轻道:“这样做好么?”苏颀道:“我们只是看看,应该没事。”
苏妲己神情一动,也觉有理,于是牵起苏颀混入人群,往寒雪怡方向走去。
“山无水去楼自空,情可真,意可惬,徒增伤悲万物谐。”两人望着头顶白布喃喃念道。
“哎,姐姐你看,这上联好象暗合某种数里。”苏颀先是一楞,后又喜孜孜地说道。
“恩?”寒雪怡表面装作漠不关心,其实苏妲己的一举一动全瞧在眼里,见她走来,已是诧异,又闻苏颀之言,宝石般亮采的乌黑眸子瞬时飘到他的身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苏妲己刮了下苏颀的鼻子道:“就你多嘴,这下可好,你一说破,寒妹妹就有得受了!”
苏颀不解,奇道:“为什么?”谁知话音方落,便听人群里有人高叫道:“原来如此!”
果然,刚刚还在苦思冥想的众人一阵恍然,仿佛在孤独无援的海上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喜形于色,激动不已。
“原来是数里,我还一直以为山是地名,岂想“山”从艮位,从七数,那“水”就是…”众人气嘴八舌,答案各异。较之先前,虽说有点眉目,却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寒雪怡则深深望着苏颀,露出思索的表情。突然见他神色一喜,手舞足蹈道:“颀儿想到了,姐姐,颀儿想到了!!”
苏妲己闻言立马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小声道:“小颀莫捣乱,这是寒姐姐以诗选夫,你瞎起哄的话会让她很烦恼的。”
苏颀听得这话,匆忙用小手捂住嘴巴,连连点头。心道:“原来是选夫婿啊,哎?不对!这样说来姐姐所作的诗也有可能被别人解去,那岂不是要…“想到这,苏颀心乱如麻,几欲打道回府,但又无法开口,忽然忖道:“不会不会,姐姐是才女,应该没人能解得了。”这样想过,心中才稍稍安定。
“苏公子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怕是瞧不起小女子吗?”突然银铃轻响,寒雪怡不知何时竟已来至他们身后。只见她一身淡紫的丝服,外罩一件素黄的毛貂,配合着曼妙修长的身姿,宛如仙女下凡,美人图画。
苏妲己见是她,微微一楞,随即笑道:“寒妹妹说得哪里话,小孩子家不懂事,胡言乱语罢了!”
寒雪怡摇头道:“妲己姐姐此言差矣,依小女子看来,苏公子既是你弟,想来也颇具文采,何不让他上台献技两手呢?”
苏妲己含笑看了苏颀一眼,苏颀顿时会意,摆手道:“寒姐姐请恕颀儿无礼,颀儿无德无才,哪敢跟你高谈并论?”
这话说得恰倒好处,贬己扬她,任谁听了都是美孜孜,可惜寒雪怡却是个例外,只见她俏脸生寒,不悦道:“苏公子此番话是在数落小女子吗?但凡天下男女,且不说文采如何,都有自己内在的想法,苏公子却是闪烁其词,言不由衷,其用意何在?是不屑小女子的诗赋吗?”
一连串的问话迫得苏颀好生为难,又见她会错意,慌张道:“寒姐姐说的哪里话,颀儿哪敢不屑你的诗赋,只是…”任他机智百变,也想不出个所以来,只好望向苏妲己求救。苏妲己摇头苦笑,打圆场道:“寒妹妹又何苦与小孩子争风呢,再则我们还有事,他日有暇,定当登门造访。”说完也不顾寒雪怡表情,拉起苏颀便往人群外走。
“妲己姐姐!”突然寒雪怡小跑几步上前,一把拉住苏妲己衣袖,正容道:“怡儿一直很仰慕姐姐才艺,可惜无缘得见,今日倘若姐姐不嫌弃,可否与怡儿比个高低?”
“哎?”两人面面相觑,围观男子却是高声欢呼,轰然叫好。因为对他们来说,能见到冀州城两大才女论文比斗,实属罕见,况且还是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尤人,心中更是雀跃不已。
寒雪怡生怕苏妲己推委,忙道:“姐姐应该不会拒绝怡儿的请求吧?”
苏妲己秋波盼处,见众人期待万分,也不好拂其意,唯有抱之苦笑道:“那妲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得这话,寒雪怡俏目瞬时亮了起来,轻轻一笑,仿佛沉寂了许久的腊梅,在风雪的肆虐下陡然开花。又宛如冰封了许久的寒冰,在艳阳的照耀下瞬间融化。
众人又是一阵晕眩,苏颀却不以为然,随着苏妲己在对面坐好。寒雪怡瞧了他一眼,兀自叹了口气,目光又飘向苏妲己,淡然道:“听闻姐姐熟读女娲娘娘的《万生缘》,怡儿不才,想讨教姐姐几个问题。”
苏妲己笑道:“寒妹妹见笑了,女娲娘娘乃上古神女,生有圣德,广纳百才,她的才学已至天庭颠峰,妲己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寒雪怡神态平静道:“那是姐姐过谦,依怡儿看,女娲娘娘纵然是好,但时代的潮流却是朝前进的。倘若我们一味停留在古人的丰功伟业上,则民不思进取,臣不廉广谏,王不问世事,长此以往,天下定会乱之,姐姐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实是惊世骇俗,在场众人无一不变脸失色。对他们来说,女娲乃人类鼻祖,更有传说她采集五色之石,以补青天,所以功劳之大,堪比盘古。如今却被一小女子轻描淡写地降低身份,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寒雪怡却早见惯了这种表情,正待再说,却见苏颀鼓掌赞道:“寒姐姐语出辟言,思前人之未思,想古人所未想,当真举世无双,不负才女盛名,颀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话流露真情,确是苏颀肺腑之言。寒雪怡芳心莫名一颤,随即一股奇异的感觉涌将上来,温暖荡漾着她的全身,似柳浪,似飞燕。
十五年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认可自己的言论,虽然眼前的这个男子年纪有点小,却足可令她重新仔细打量。
沉吟间,却见苏妲己蹙眉道:“可惜思想如何进步,女子的地位始终低人一等。”
众人齐齐一怔,不知苏妲己此言何意,苏颀却想起今早之事,虽然不说,心中却猜测她定发生甚事,不由焦躁起来。
寒雪怡收摄心神,悠悠道:“姐姐所言极是,这一点即使神如女娲,也无力挽回。她的《万生缘》就道:‘女子如同城池,权利等价,她们就是男子手中的筹码,一般的女子就得相夫教子,齐眉举案,不一般的却要你争我夺,纵然心气再高,也难逃红尘的污浊。’”说完不忘回看苏颀,只见他眉宇紧锁,呆呆地望着苏妲己出神,不由一阵失望。
苏妲己苦笑道:“是啊,在美丽的光环背后,不知有多少‘红颜薄命’,深闺哀怨,一世世,一代代,用默默悲情细细文绣着缤纷的图案。”
寒雪怡叹道:“这就是我们的命,在红烛下等待盖头揭开时的神秘,在夕阳西下寄托骄子归来时的希望…”
苏妲己却是俏脸一变,正容道:“但我妲己就是要逆天而行,掌控自己的命运,无论是谁,都不能左右。”
此言掷地有声,众人均愕,对于长期生活在男子主义至上的人来说,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想法,但又很是符合那时代女子的命运。
苏妲己幽幽苦笑,不顾众人各异的表情,牵起苏颀就往外走。寒雪怡也不挽留,依旧低头咀嚼她的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