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悟忧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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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总是那样的轻灵,柔柔的、软软的橙黄色的光线透过密密的竹叶,印在翠绿的窗纱上,透了过去,钻过藕色的帐幔,把片片淡墨的叶子贴在了竹木的家具上。稍稍一点风,竹子摇一摇又站住了,那片片竹影却更淡了。
清晨,柳月朗睁开了眼睛,怔怔地出了会神,身上暖暖的,她动了一下。心依然还沉浸在那噩梦之中,汗水浸湿了额前和鬓边的发丝,泪水再次无声地从脸庞滑落。她扭过头,发现自己躺着,眼前是一片藕色的朦胧,下意识地翻身坐起,发现身上盖着秋香色的锦被,坐在藕色纱帐的厢床上。
“这是哪里?爹、娘……”月朗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她抱紧了身前的锦被,缩向了床角,望着纱帐外模糊的一切,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不觉得又“嘤嘤”地哭出声来。
“咯吱”一声轻响,仿佛有人进来,月朗下意识地往床角挤了挤,背贴在墙上有浸入的寒冷。一双素手轻轻拨开了帐幔,一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芙蓉脸映入了月朗的眼帘。
如莺啼的娇音在耳边响起:“姑娘,你可算醒了呢!”
月朗望着眼前人,心中虽不怕却也跳得厉害,紧紧咬着下唇,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穿着嫩黄上衣浅绿裙子的年轻女子。
许是被月朗盯得有些不自在,女子的脸上有些微红,她一边将帐幔挽上玉钩,一边温柔地说道:“姑娘别怕,我叫菱儿,是服侍你的丫头。”说着伸手想去拉月朗。
月朗的身子抖了一下,像只受了惊的小鹿,眼神中全是戒备。她一动不动地紧贴着墙,紧咬着唇,手用力地抓着被子,指尖深深地陷进了被里。
望着惊恐万状的月朗,菱儿轻轻地叹了口气,秋水似的眸仁中全是心疼,她缓缓地坐在床边,柔声说道:“姑娘别怕,这里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你放松些。看,嘴唇都咬破了。哎……”
这声轻叹包含着怜惜与不忍,轻轻地落在了月朗心上,如一片落英飘落水面。月朗泪眼朦胧地望着黄裳女子,泪流得不似刚才那样急了。
菱儿见月朗这般光景,想她一定还是害怕陌生人,欲起身出去让她独自静一静。身形刚动,未承想月朗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摆,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哽咽着央求道:“姐姐……别走。”
菱儿的心疼如潮水般涌起,她复又坐回床边,轻轻地拉过月朗,将她搂在怀中,慢慢地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软语安慰道:“姑娘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觉下滴下泪来。
在菱儿的怀里,月朗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泪也渐渐止住了。待月朗好些,菱儿将她略松了松,问道:“姑娘,菱儿侍候你起身,可好?”
月朗顺从地点点头,任由菱儿将一件件细致的裳裙套在身上,菱儿穿得很仔细,当她帮月朗穿戴整齐开始为月朗梳头的时候,月朗才看清了身处的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雅致的竹室,桌子、椅子、地板、窗子,包括月朗刚才睡的那长床,所有的一切都是用青翠的绿竹制成,房间不大却透着精致与飘逸,空气中有淡淡的清冷异香,透过后窗上糊着的茜纱隐约可见浓密的竹林。
月朗抬起头怔怔的望着菱儿,小心的问道:“姐姐,这是哪里呀,我是不是死了?”
菱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姑娘别怕,你没有死,只是你已经晕睡了三天三夜,眼下身子很是虚弱。”
待将月朗收拾停当,菱儿体贴地说道:“姑娘,该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你拿吃的东西,你在房里略等一下,很快的。”说着转身轻盈的地走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菱儿端了个大托盘回到房里,利落地将四五样精致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碧梗米粥放到了桌上,转身扶着月朗来到桌前,又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上,才含笑说道:“快吃吧,想是饿得紧呢。”
月朗点点头,伏下身子大口的吃了起来。她确实是饿坏了,吃得很急,几次差点被呛到,幸好有菱儿在一旁轻轻的为她拍背,不时将可口的小菜夹到她的碗里,口里还不住地劝道:“姑娘慢点,慢点吃,还有很多呢……。”说着说着,菱儿的眼眶不觉又红了,她转身偷偷地拭了拭泪。
吃完粥月朗的精神也好了一些,她放下碗筷问菱儿道:“姐姐,这是哪里?可是你救了我?那我的侄儿、二哥和银狼雪龙现在哪里?”
菱儿一面收拾桌子,一面答道:“姑娘不必叫我姐姐,唤我菱儿便是,若是被竹伯知道菱儿这么尊卑不分定是要责怪的。这个地方叫悟忧谷,我们住的竹屋唤作听雨轩。至于姑娘如何到的这里,是我家主人救姑娘回来的。”
“那你家主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我可以见他吗?”月朗焦急的问道。
“主人呀,菱儿从来没有见过。”菱儿望着月朗为难地摇了摇头。
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平日只有我跟竹伯两个人,也只有竹伯见过主人,主人需要我们做什么都是以传心术告知竹伯,竹伯再知会菱儿。至于姑娘问起你的哥哥、侄儿和银狼的事,可能竹伯会知道,等会儿竹伯来看姑娘的时候,姑娘直接问他好了。如果姑娘没什么别的吩咐,菱儿先告退了!”说完菱儿向月朗施了一礼,端着碗碟正要离开。
月朗的一双小手又紧紧地拽住了菱儿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姐姐别走,我害怕,你陪陪我。”
菱儿依言放下碗筷,轻轻地拉着月朗的手,将她扶到床边服侍她躺下,温柔地说道:“姑娘身子弱,再睡会儿吧,菱儿在这陪着你。放心吧!”说着拉锦被盖在月朗身上,甜笑着凝望着她,手轻轻地有节奏的拍着。
月朗看着菱儿那秋水般的眸子,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安稳,竟没有再做梦了!
第二天,月朗醒来觉得身上好了许多,穿好衣裳下地来坐了一会,除了脚依旧有些软,头倒是不怎么疼了。
“这悟忧谷是个什么地方?真想看看。”毕竟小孩心性,身子略好些,好奇心便起来了。
因脚上没什么力气,月朗小心地扶着墙向房外走去,当她终于站到房门口的时候,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宽阔的青竹铺就的平台悬浮在如镜一般的湖面上,平台的左侧青竹建造的房舍成品字排开,房舍光洁的竹面被阳光照得仿佛漆了一层水晶漆闪闪发亮;右侧一条竹铺小廊蜿蜒的浮在湖面上伸向湖心的青竹小亭,好似一条青龙卧于水中。竹廊下,湖面上嫩黄色的菱花开得如繁星点点,菱花的上面各色的荷花、睡莲夹着竹廊正开得热闹,一阵轻风拂过淡淡荷香塞满胸臆。屋后大片的绿竹遮天蔽日,随着山风起伏如道道绿色的波浪。湖的两岸红色、粉红色、白色的桃花开得缤纷艳丽;远远的,湖的尽头,秋色正浓的树林随着山势起伏,在那最靠近白云的地方可以看到终年不融的雪峰。此刻阳光下雪峰、彩林、桃花倒映在湖中,仿佛是两个重叠的世界。柳月朗不由得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
月朗正出神,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柳姑娘,你好些了吗?”
月朗回过头,看到一个绿衣老翁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头上戴着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着绿色的衣裤,脚上的鞋袜居然也是绿色的,这一身竹绿衬着他的鹤发童颜仿佛是从母亲故事里走出来的老神仙。
月朗好奇地打量着老翁,半晌问道:“老爷爷,您怎么知道我姓柳呀?”
“呵呵,当然是我家主人说的呀。你身子好些了吗?”绿衣老翁笑呵呵地答道。
“老爷爷,您家主人现在哪里?我想见他。”月朗真想早一点知道哥哥、雪龙还有侄儿的下落,而且也很想见见这个救了自己的神秘人物。
“这倒为难老夫了,主人从来行踪不定,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不过你放心,我们这里非常安全,你就安心住下吧!”绿衣老翁摸着长长的白胡须慈爱地说道。
“老爷爷,您就是菱儿姐姐说的那位竹伯吧,我叫您竹爷爷好吗?”月朗见绿衣老翁这一身如竹的打扮,忽然间想起了菱儿昨天说的话。
“呵呵,柳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怪不得主人会为你如此劳心劳力。”竹伯说着对月朗竖起了大拇指。
“竹爷爷,你知道我小侄儿、二哥还有银狼雪龙现在哪里吗?”柳月朗此刻最不放心的就是小侄儿。
听月朗这么问,竹伯脸上的笑僵住了有些为难的看着她,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实情:“柳姑娘,你不要太难过。你的小侄儿已经去世了,主人让我把他安葬在了屋后的竹林里。至于你二哥的情况我不清楚,银狼雪龙嘛,他随主人去查看你父母家眷的情况去了。”
“哇……”听到侄儿死了,柳月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竹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月朗身旁陪伴着她。等柳月朗哭够了,竹伯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柳姑娘,刚才主人用传心术说,已经找到了你父母家眷的尸体,现正安放在屋后的竹林里。主人交待如果你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就领你去。”
月朗听竹伯这么说,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跟着竹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屋后的竹林。在林中的一大片空地上,月朗全家二十三口的尸体整齐的排列着。月朗双膝一软跪倒在了父母尸体前,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忽然她看到在父母的旁边,哥哥柳诚礼和嫂子木羽雪菡的尸体也静静地躺着。
“哥哥死在万里之遥的战场,怎么尸体会在这里?嫂子早已埋葬于汴梁,怎么也会在这?为什么每个人都仿佛睡着了,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几千几百个疑问在柳月朗的心头缠绕,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匪夷所思。
待月朗不哭了,竹伯劝她先回听雨轩,说由他安葬月朗的家人,可是月朗说什么也要亲手埋葬亲人,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在青青的竹林里忙碌,不远处一个接一个的坟冢显现出来。
月朗流着泪掩埋着亲人的遗骨,往日灵动的大眼睛此刻空旷的吓人,青白的小脸上泪痕如沟壑纵横,干裂的唇上有丝丝的鲜红隐现。小手一捧捧地把土撒在亲人的身上,心血也一滴一滴的渗进了泥土,随着亲人们远去……
竹伯实在看不过了,轻声劝道:“柳姑娘,你知道为何我们这个山谷取名悟忧?那是因为,人生在世都要经历八苦煎熬。生老病死之苦固然不用多说,而对于苟活于世上的人来说,最痛苦的莫过‘爱别离’,至爱亲人天人永隔是人间最大的悲剧。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亲人,其实只不过是因缘成熟罢了。所以老夫劝你节哀顺变,接受现实并学着去参悟这个中的道理,那样于你今后的人生才有意义。”月朗怔怔的听着竹伯这番深奥的话,似懂非懂。
等月朗和竹伯把父母家眷的尸体全都安葬好,已是日落西山。回到听雨轩时菱儿早已把晚餐装备好了,银狼雪龙此刻也老实的卧在竹台上等着主人。见到雪龙,月朗仿佛看到了唯一的亲人,她奔上前去,跪倒在雪龙的面前,搂着它的脖子哭了很久,直到竹伯和菱儿在一旁劝解再三劝,才渐渐好了,回到屋里勉强吃了半碗粥,便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菱儿以为她睡着了,悄悄地掩门而去。
累了一天,哭了一天,柳月朗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待菱儿走后,她轻声唤过卧在床下的银狼雪龙,问道:“雪龙,你是不是见过那个救我们的人?”
雪龙用银灰色的眼睛看着月朗,好像听懂了似的冲着她摇了摇尾巴,轻轻地哼了一声。
月朗激动的一骨碌坐了起来,接着问道:“他是什么人呀?你知道在哪里能见到他吗?”
雪龙摇摇头,“呜呜呜”的低哼了几声,复又趴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柳月朗颓然地靠在床边,想着今后自己的出路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哭着哭着,一阵睡意袭来,月朗歪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