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此情可待  第44章 医者情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6  更新时间:14-04-21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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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之时,因口干难耐醒来,于是便趿着绣鞋,走到桌案处斟茶饮缀,然而待掂起茶盏,才晓知其内竟空空如也,不由得苦涩一笑——
    自蕊欣为皇帝侍茶以来,虽然皇帝亦遣派了几名宫娥来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但是,她们个个都不如蕊欣精细贴心,观察入微,若蕊欣在旁,茶盏内亦根本不会出现此种缺水无补的状况。
    施施然地搁下茶盏,撩起围帘,欲唤宫娥为我沏水斟茶,然而,甫才缓行至外室,其内异样的氛围则让我愕然顿立,我不由得环顾扫视——
    午后的光线斜斜地映入窗格,照在下首座位之人的面容之上,似古玉般明灭变化,他正在轻轻地品茶沉思,苍白消瘦的脸上却透着隐隐的忧伤,见状,我的眼睛忽然刺痛了起来,有些不能置信。
    我的步子虽轻,但亦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放下杯盏,灼灼的目光锁向我,薄唇紧抿,整个人如雕塑般凝刻。
    我惊异地望着他,猜不透其内缘由若何,然而还未开口询问,这时,只听到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询道:“你醒了?”
    顺着声音的来源方位,我如梦惊醒,方才晓知室内除了他之外,外室内逆光的窗台前竟然还静立着另外一人,而此人正是几日都未曾露面的皇帝。
    深秋的阳光零落地穿过木窗,折射出一缕缕斑驳的光线,光纹荏苒交错,无声地隐落了他的存在。
    我正暗自惊讶,皇帝便适时地转过身来,具有穿透力的眼眸直接投射于我,让人无可躲避,不知为何,他狭长如凤的眼睛突然眯了眯,眉宇间竟透着不悦:“来人,给乐师取件避寒的披风来。”
    有宫娥在室外应声答诺,闻言,我顿时深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此刻我不仅睡眼朦胧,散乱地披着长发,而且还简单地穿就了一件素白褶皱的寝衣,于情于理,对君王而言,都是极为地不尊重和失礼。
    我微微垂首,决定放弃请安的动作,并以最快的速度退向内室,然而还未抬步,皇帝的声音便又接续响起:“赋舟,随朕一起进去吧。”
    我驻停脚步,蹙眉望向皇帝,不解其意,而皇帝则并未解释太多,只是看着我,淡淡地言道:“你还是躺回床上吧,朕把赋舟叫来,给你把一把脉。”
    “我的身体状况尚好,为何要突然诊脉?”我的心房霎时咚擂起来,甚是疑惑不安。
    “此乃圣旨。”皇帝的面目幽深似水,连解释亦懒得赐予。
    我后退几步,审视地望向皇帝,但是却根本辨不出其表情内涵,无奈又转向陆文航,只见他的眉目凝重了几分,眼眸中的忧伤更浓,而其广袖下的拳头则紧紧握攥,青筋暴露,仿佛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当蕊欣手托着一件洁白如雪的狐裘披衣进来之时,看着她那双躲闪忧然且不敢正视我的眼瞳,心中所有的疑惑顷刻间全然消逝——
    原来皇帝已经知晓了我的病情,否则就不会如此毫无忌讳地让陆文航来见我。
    而陆文航则深知我的身体状况,此番被皇帝突召入宫,且为我诊脉,必是认定了我的病情已然恶化,从而绝望忧心不已。
    似乎遗传了母亲的性格特征,外表虽然柔弱苍白,但是心中却蕴含着傲人的倔强和自立,此番,刻意地隐藏病情,是不愿自己的安危成为他人的羁绊、负担和弱点,从而让他们难以割舍、难以释怀,当断时则不能快速地决断。
    不过,现实总不会尽如人意,因为这个世上并无有永恒的秘密,既然已经无法隐瞒,那么,就让所有的事情按其发展步骤顺其自然地进行吧。
    “你且服侍你姐姐躺下吧。”皇帝吩咐蕊欣道。
    蕊欣垂首应答,而后缓缓地走到我的身前,迟疑着伸出手来扶我,眉目间的黯淡却宣示了她的无尽自责。
    我低低叹息,主动握住了她冰凉微颤的手指,表示自己并不会因此而怪责于她,安慰一笑,轻声地陈述道:“欣儿,我口渴了。”
    蕊欣一愣,须臾才醒悟过来,慌忙地将我扶到床榻前,并服侍我躺下,眼眸的光彩已幻变成了往昔的坦诚:“姐姐,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沏茶来。”
    皇帝见状,面目分外不悦,扬声高唤道:“萝旖宫的奴才实在太无法无天了,竟敢如此渎职疏忽,朕养他们何用!?来人!”
    “皇上且慢!”我忍不住插话道:“宫内生活并不轻松,即便小心甚微,亦难免还会有犯错失误之处。再者,今日之事,只是些微的琐事罢了,皇上就不要再责罚他们了,我想…他们今后会注意的。”
    皇帝似乎很难消气,脸色依旧阴郁盛怒:“奴才是容不得骄纵的,来人,传朕口谕,萝旖宫的奴才皆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若渎职再犯,朕定严惩不贷!”
    我不再坚持辩解,唯有无奈放弃。
    蕊欣端来了茶水,缓解了我的干渴,待我缀饮完毕,皇帝便让陆文航为我诊脉。
    陆文航在我的床榻前慢慢地坐了下来,虽有皇帝在旁,但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无一丝地躲闪和逃避,而是饱满了浓深的担心、思念,期盼之情。
    我垂目望着他为我静静诊脉的手指,其指尖修长,关节分明,显得格外的白皙瘦削,见此,我不由得恍惚和迷茫了起来——
    如此的深情挚意,却注定了被辜负,思及他以前的桀骜风采,我更加地心酸难耐,如泣在噎。
    似乎过了许久时间,只听到皇帝在上方沉声问道:“赋舟,如何?”
    此时,我方才意识到陆文航已为我诊脉完毕,立起了身。
    陆文航先是凝眉看了看我,而后又忖度着望向皇帝:“裳儿入宫之前,臣曾为其诊治过,若按臣先前开设的药方持续服用,假以时日,裳儿定无大碍,只是,自裳儿入宫之后,便不再继续遵臣医嘱服药,此番依臣看来,情况有些棘手,我想圣上应该晓知,医者最怕的莫过于不听医训的病人。”
    闻言,皇帝的眉宇格外紧蹙,其内似乎亦夹杂了一丝懊悔,他先是看了看我,旋而又转向陆文航,语气坚定:“赋舟,朕会令病人听话,所以,朕…命你无论如何都要医好秦乐师!”
    陆文航怔忪了片刻,而后沉沉应诺:“臣定会竭尽全力!”
    陆文航为我诊脉的当日,那种让人难以下咽的药汁便又成了我的噩梦,而且其药量和苦涩似乎比以往更甚,更难让人承受。
    于此,仿佛皇帝亦格外用心,他专遣几人为我煎制汤药,并且安排好服用汁药的具体时辰,几日下来,进药时间竟不差一毫,甚至每隔两日,他还会连同陆文航一起为我诊脉复查,关于病况的进展治疗,询问得亦倍加详尽。
    一直以来,我都认定皇帝是以我为质,从而来牵制于陈明峻,但是,此番异常的关怀举止,却让我生就了莫多的疑问,于我的安危状况,皇帝竟如此仔细慎重,究竟是何用意?
    在无端的猜测中,太后的千秋寿诞渐渐到了,此段时日,虽然我与陆文航会偶然见面,但是他却面目沉静,并未向我透露丝毫关于静柔公主所计划之事,而现下,静柔公主正忙于推诿和亲之事,鲜少与我往来,她所安排之事,我本就不作真计较,在见到陆文航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漠视观点,但是,心中却存生了另一份深深的担忧,那便是与韩子湛的是夜约定。
    “我想要带你离开宫廷,和我在一起。”
    “若是你思虑清透,那日亥时初刻,我会于此地待你回复。”
    韩子湛的话语如同呢喃般在耳边反复响起,我隐隐地担忧着,但是心中却涵纳一种别样的期盼之情。
    太后千秋寿诞的前夜,我再次收到了静柔公主的讯息,寥寥几字点透了彼夜的全部内涵:“亥时初刻,明湖候至,愚人之心,日月可鉴,故万记前往。”
    想着素日来陆文航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我心中的疑惑更甚——
    陆文航曾言,沈家皇族之人个个精明异常,难道这次又是静柔公主给我布设的陷阱和圈套?
    然而,若是如此,偏偏又存就许多不合常理之处,细细思索,让人委实难以理解。
    念及蕊欣现于圣前侍茶,皇帝又极具洞察之力,故此,我并未将静柔公主现下所计划之事告之于她,一则怕她为我担忧焦虑,二则如若讯息属实,事情一旦败露,可能会累及甚广。
    在矛盾与挣扎之中,晚间的进药时辰到了,一看到玉碗中那黏着稠浓的药汁,我便忍不住深深蹙眉,心生抗拒,遂对侍药的宫人道:“把药放下吧,待凉些,我会喝的。”
    侍药的宫人却躬身不起:“皇上吩咐过,乐师的药一定要按时吃,不能有丝毫的间断和懈怠,所以恳请乐师谅解。”
    我叹口气,无奈地伸手接过玉碗,随着药碗的接递,手心处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抬头看了侍药的宫人一眼,却感觉分外眼生,并不是常见的面孔,我不由得心跳如擂。
    将纸条不着痕迹地紧攒于手中之后,为作掩饰,我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汁甫才入口,那种令人苦涩作呕的感觉即刻若潮水般涌涌袭来,饮毕,我连连漱口,却仍旧感觉到浑身皆不自在,须臾,便以安歇休憩为由示意宫人们全部退去。
    躺在锦被中,我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视之,顿时讶异非常,竟然是韩子湛的字迹:“亥时初刻,明湖盼至,思汝之心,辗转不寐,故不见不散。”
    一时间,我的心乱了,也终于明白了此段时日紧张不妥之处——
    韩子湛的约定信息较之于与静柔公主传递于我的音讯,其时辰和方位居然完全相同,不同的两人,分别隐传而至的讯息,为何会有如此异常的巧合?
    想起御花园中韩子湛曾拥我入怀的举止,再想起后宫中那无处不在的线人及情报,我赫然心惊,有人想要陷害韩子湛,这是我下意识的直觉,思及于此,我顿时不安起来。
    静柔公主的安排我可忽略不顾,但是韩子湛呢,我又该如何告之他这一不妥疑惑之处呢?
    放眼于整个宫廷,唯有蕊欣可以信任,然而最近因太后千秋寿诞在即,皇帝念其能力俱佳,吩咐她协助礼部承办整个寿诞宴会,圣旨一下,她便开始忙碌起来,一连几日都不曾回到萝旖宫安歇就寝,明日即是寿诞正日,此时更是不见人影。
    思虑反侧间,我竟是一夜担忧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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