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恨无期  第七章 进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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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从饭庄外进来一人,正是郑立。他径直朝我们这桌走来,沉声道:“要等的人有消息了,大概不出两天就可到达中城。”
    陈逸宇虽是十人中的领人,却并无卑贱之分,另外九人为他效力,却也并不卑躬屈膝。
    听了他的话,我和陈逸宇皆使一凛。陈逸宇敛眉问道:“可有异况么?”
    郑立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况,只是我打探到,他们要到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南的的那条无名山谷。”
    陈逸宇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山谷?”而我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那么多秦军,为何要去那里?”
    陈逸宇看向我:“具体的还要等人到这儿才能下定论,我们就再等些时日罢。”
    我微微颔首,只好如此了。
    两日后,果然有大队的秦军开到了中城一带,只是中城并不大,容不下如此多的人,于是只有一小队的人护送了先生进了城。
    中城虽是秦王边境,却并非兵家相争之重地,这么多的兵力进城并不多见。所以他们进城的时候吸引了许多城中的百姓。
    而我在其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在长戈重矛中青衣长衫的他。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很多,坐在两匹马拉的战车上,身子随着车子的前进微微地摇晃。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天气转凉,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他的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个姓赵的大夫,带着斯文的笑不时地和先生说着什么。先生或是点头或是微笑,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礼貌高雅。然而更多时候,他则是双眸淡淡地直视这前方,又似乎什么也不看,俊逸的面庞上有一抹深深的……孤寂。
    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对并肩站在身旁的陈逸宇道:“走吧。”
    夜里,消失了整整一日的郑立带回了他打探到的消息。秦王打的果然是兵法的主意——就在先生以自己的自由换回田将军的自由时,秦王便迫不及待地让他将兵法默写出来。先生无法不答应,只是要求秦王用十分之一的秦军护送他到此地,他将会在那条无名山谷里默写兵法。
    我心念一动,昨日我特地去过那条山谷,只觉得这山谷十分幽深,处处是参天的高大树木,大有与世隔绝之感。据当地百姓说,此谷受过神灵的庇佑,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进谷冒犯。秦国人笃信鬼神之说,对于这样的说法,我一笑置之。现在想来,这会不会又是先生的一个计谋呢?所以那天晚上才会说自己已有计划,所以那天他才会急着找我。
    若不是我不是时机的出现,他的计谋会有惊无险地进行下去,至少自从他知道我一直跟着他们之后,就知道自己的计谋不会出差错。他如此信任我,所以才放纵着我的任性,却不得不用被我误解来唤回田将军和我的安然无恙;而我呢,却一直纠结在和他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漩涡中不可自拔,肤浅地守着自己可笑的自尊。
    思及此,我急急地站起身朝外走去,却被陈逸宇拦了下来。他皱着眉质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见我不答他又说:“你要见他为何非现在不可?驿馆周围如今是重兵把守,你就算见到了他也是插翅难逃。听我一句话,明日孙先生就要进谷了,到时候再见他不迟。”
    他的话把我的雀跃生生地压了下去。我转头看向窗外,夜还深,忽觉得这夜实在是漫长,漫长得没有尽头。
    一夜无眠,我几乎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瞥见窗边微亮便起了床,简单梳洗一番,换上劲装,顺手去摸剑,却发现原来放在一旁的剑竟然不翼而飞。心里一惊,左右翻找之下竟也没有找到。忽然忆起昨晚陈逸宇临走时在那个地方站过,心念一动,便径直出了客房去敲陈逸宇的门。
    敲了很久他才应门,似乎很不情愿。随着声音门开了,带起一阵风,吹得我眨了眨眼。再定睛时,正看到陈逸宇懒懒地靠在门上,睁着惺忪的睡眼道:“啊,是钟离姑娘啊,这么早有事么?”说着,竟当着我的面伸起了懒腰。
    我这才看清他的上身只是随意地披了件内衫,随着他的动作正好露出精壮的胸膛。我的脸倏然一热,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却不提防后面已是向下的楼梯,脚下一空,身子便不自觉地向下栽了下去。
    眼前一花,一只手拉住了我正挥在空中寻找落脚点的手,再一使力,我被那股力量给拉回了原处,却也发现,这是第二次我与一个男子靠得如此之近。
    与我的相比,陈逸宇却是十分的平静,他的眼锁住我的,声音里倒是透出了些担忧:“没事吧?”
    我如同碰到火炭一般甩开他的手,又如遇到瘟疫般跳开两步,将眼别开,口气生硬:“把剑还我。”
    身旁的人有片刻的僵硬,随即轻笑一声:“你发现了?”
    我的怒火陡然上升,我最讨厌的便是和别人绕弯子,我猛转身看着他的眼,声音变得寒冷无波:“把剑还我。”
    他渐渐敛了玩味的笑,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他别开眼,神色肃然:“我知道你心急,可现在不行,你根本救不了他。”他顿了顿,将眼看向我:“别忘了,你现下收了我的定金,就是我雇的人。没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我握紧了双拳,冷笑道:“我的事情,从不需要别人过问。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凭什么管我?”话出口了便有些后悔,纵然我和他是偶然相遇,这一个月的相处,若还说是萍水相逢,是有些伤人。可话已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再怎么后悔也是徒劳。
    陈逸宇只是定定地看我,似要把我看透般,可面色却是平稳无波的。静默了一会儿,他淡淡说道:“没错,我是没资格管你。”说着侧头朝客房里喊了一声:“郑立,把姑娘的剑还她。”说罢,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透出的失落,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确实应该生气,因为错的确实是我。郑立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将剑递到我的手上后也进去了,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将客房的门关得震天响。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剑握在手中,却还是转过头,毅然决然地走下楼梯,走出客栈。
    辗转到了先生住的驿馆,我才不得不承认,陈逸宇说得都是对的。
    纵然我的剑术再高明,我也无法在那大量的守卫中来去自如。明明知道秦王拨出了十分之一的秦军来护着他一个人,却还在做能将他救出的梦,直到亲眼见了,才知道我那一厢情愿是多么愚蠢。我躲在角落,看着那方不大的驿站周围布着层层的守卫,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渐黯。然而,我不能回客栈。陈逸宇失落的背影,此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非是我不愿认错,只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正踌躇间,驿站里有了动静。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从里面推门出来,未说一句话,手下兵卫便自动分开两旁。然后便隐隐听得那熟悉的“笃笃”声,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今日的他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只将整个脸庞衬得更加白皙。他出了驿馆的门,却并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个人从里面出来了,正是那个姓赵的大夫。只见他满面堆笑,近乎巴结地走至先生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回过神,微微抬眼,也露了个答复性的微笑,便转身上了刚停在身边的马车。那赵大夫也接着上了车。接着,那辆车便载着两人离开了驿馆,身后跟着那一大队的秦军。
    终于有动静了。我的心内不禁又振奋起来——虽然并不抱什么希望,也许还是能找到机会见到一面吧。
    车子和军队行至山谷前便停住了。那赵大夫首先下了车,带着满面的笑要扶先生下车。先生也报以礼貌的微笑,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赵大夫的搀扶。他仰起头打量着眼前墨绿成荫的山谷,微侧头淡淡问道:“是这条路么?”还未等赵大夫回答,便已起身先行。赵大夫有些尴尬,身子微微一僵,只能启步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那一片翠绿中,驻留在山前的那队兵卫便很有纪律地齐齐散了开去,将山的这一侧团团围了起来。看样子是防着外人进谷叨扰,其实是相当于将先生软禁在了这山中。
    我感到右手心有些汨汨的湿意,竟是出了一手的汗。咬咬牙,将左手的剑换到左手。站起身的一瞬间,突然有人猛然扯住了我的手腕。是陈逸宇。
    他一身劲装,神色冷峻,见我如惊弓之鸟般回头,嘴角反而扬起了笑:“怎么?”未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回复了冷凝,不由分说扯着我便走。他走地太快以至于我踉踉跄跄地有些跟不上,想甩掉他扯着我的手却被他攥得死紧,只能任他将我带到外面的大街上。
    “你这是干什么?!”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铁青着脸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他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只将手指撮起放在嘴边吹起一道高亢的音。很快地就听得街头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街上的人也渐渐地让开。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远远地从人群中奔来,喷着响鼻停在我和他前面。
    陈逸宇一翻身上了马,这才看向我:“不上来?”说着还伸出一只手。
    我半怒半疑地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上并无半点戏谑的意思,才迟疑地抬起一只手。他看着我仍然怀疑的神色,不为意地笑了笑,微微弯了腰拉了我的手将我拽上马,一只手将我紧锁在胸前,然后一夹马肚,轻喝一声,马便带着我们飞驰起来。
    这个姿势在外人面前极为暧昧,更何况在他们眼里还是两个男人。极不自然之下,我轻轻地动了动身子,试图拉开我和他的距离。只觉得身前的手臂一紧,耳边传来陈逸宇有些戏谑的声音:“不想被它甩下去的话就给我老实待着,这马性子烈,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说着一手猛然扯紧缰绳,那马吃痛地长嘶了一声,抬高了前蹄,这样一来我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陈逸宇的身上。陈逸宇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十分得意,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再一次箍紧了我。
    “你……”我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只听得陈逸宇在耳边淡声道:“昨日郑立说他已探得一条进谷的路可以避开大部分的秦军,心中便已有个周密的计划了。只是你那时已经睡了,便不忍心叫醒你。今早你走后,怕你坏事,我便差了个人跟在你后面。不是要惹你讨厌,只是比起孙膑,我更担心你。”
    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两边的景物如线搬后退,默然不语。
    马在山前停下。下了马,我抬起头眯眼看着这山上的景致。一样的丛林茂密,只是多了许多突出的峭壁,本就没有路,这样一来就更不如入口处看起来那么平缓。
    我心下了然,这面的山看上去十分险峻,也没有像样的入口,所以秦军并不担心这里会有什么人进出,便不在这一处设防。
    “郑立他们已在上头接应了,”陈逸宇道,“我们也上去吧。”说罢上前去拨开齐腰的草丛,将露出来的树干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最后在一处树干上发现了新鲜的刀痕后,自语了一声:“是这条路。”回头看了我一眼,嗔怪道:“还不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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