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落无心水  第十七章 情何以堪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18  更新时间:08-10-20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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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涓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回去了,除了被我愤恨时割在颈上的伤痕。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率军离开时的眼神,似乎要生生把先生砍成几段的恨;看向田将军时却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不可一世,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他说:“田忌,你以为这样就可保住齐国了么?你错了。这只是我的一个计策,还有千万个计策可灭你齐国,甚至能兵不血刃!还有孙膑,我从未想过要放弃你,除非你死了!”说罢长笑三声,道:“后会有期!”便乘了战车离去了。公孙阅骑马跟在他身边,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随着庞涓策马转身时,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满目冰凉地掠过我的脸庞,留下一片飞扬的黄沙。
    先生至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倒是田将军听了庞涓那段威胁之语时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色。庞涓走后他脸上的担忧反而更甚了些,看向先生欲言又止:“先生,这……”
    先生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道:“哎呀,田将军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田将军皱着眉道:“庞涓临走时那番话,先生不可不防啊。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庞涓阴险狠毒是出了名的,你……”
    先生起身打断道:“好日子提他作甚,走,和将士饮酒庆功去!”说着扯了田将军的手,又转身对我笑道:“钟离姑娘也去吧。”我看出他虽然笑着,却笑不达眼底。我心里叹息着,庞涓的话果然成了先生心里的结。
    我并没有随着先生他们赴齐王亲临的庆功宴,而是在半道上转而回了将军府。虽然在退兵中我出了大力,但却并不在编制;更重要的是,我想到了一个人。
    将军府里此时比平日里安静许多,田夫人定是被田将军接去赴宴了,平日里时常来往的也只是些武将,此时也应该在宴席上罢。换回女装,简单梳洗了一下,我脚不停步直朝府内的一处而去。
    推开微微虚掩的门,一种虽然已经淡去却仍然有些刺鼻的味道使我皱了下眉。待我适应了屋内的阴暗时果然看见倒在地上的几个酒瓮。
    我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扯住榻上酣睡的人的衣裳:“禽华,你给我起来!”
    禽华缓缓睁眼,见着是我,便又懒懒闭了回去,口上说:“庞涓退兵了么?”
    我提高声音道:“你说呢?庞涓若不退兵你还能如此安睡么?”
    禽华翻了个身面朝**,闷闷地声音传来却不带一丝感情:“怎么不能睡,你难道不知最安然的死法便是睡梦中逝去么?”
    我张口结舌站在那里。这是那个时常笑的禽华么,若是,这种话怎会从他口中说出?我盯着他留给我的冰冷脊背,初时的震惊渐渐被更大的怒火所代替。最后我冷笑道:“真没看出来你竟是这般没出息的人!”说完忿忿转身离去,并将房屋的门狠狠摔上。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门忽然打开,带起一阵风。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双肩一紧,身子被人硬是扳了过来。禽华衣着凌乱,面容也有些憔悴,眼神却是无比热烈。几乎是咬牙的,他手上施力将我的肩握得生疼。
    我又惊又怒,本能地将手一抬,脱开了他的钳制。谁知他竟顺势压住了我的后脑。就在我还未对此做出反应时,他的脸猛然间已经压了下来。
    唇上触到是一片的冰凉,却又灼热无比。我睁大眼看进眼前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双眸里,没有平日的淡然,也没有平日玩笑时的戏谑,有的竟是浓浓的不甘和不惧。我奋力挣开他,扬手间,他的脸上清晰地出现了五个指痕。
    我和他都退开两步。禽华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终于慢慢冷却,却化成了清晰的哀伤。我捂着唇,心中却慢慢冷静。我想我的眼神此刻是没有丝毫温度的。我看了他半晌,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去。
    禽华拉住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低沉道:“对不起。”
    我顿住了脚步,却并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三个字,而是看到转角尽处,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心里突然没来由一阵惊慌,我猛然甩开禽华拉我的那只手,嘴里已叫了出来:“先生!……”
    先生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温然,眉眼淡淡的,听我叫他,嘴角漾起熟悉的笑,道:“半途见你不在,猜到你去见了禽先生,”说着看向身后的禽华,笑道,“走吧,禽先生,大王设宴,我觉着你也应该在,田将军也说少了你酒也不甜了。”说罢先自离去。
    酒宴上如往常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因为是齐王亲自设的宴,宴请的自然是所有的大臣,连着太子和身居后宫的王后也在座上。我坐在下堂,对着满桌的佳肴,却了无食欲,只盯着案上已空的酒盏发呆。
    我不是傻瓜,今日禽华对我的所作所为使我终于看透了他的心,也使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心乱。我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禽华,只见他一杯杯地喝着酒,虽已将发挽起,也换了一身紫色的绸服,如往常般俊秀潇洒,却怎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和哀伤。像是感觉到我的注视,他缓缓抬眼,果然见我正在瞧他,微微一怔,竟也没别开眼。
    在他的眼眸里,我见过各样的神采:开心的,严肃的,戏谑的,气愤的,甚至还有暴怒的,却从未见过像今日如死灰般的灰暗。我叹一口气,别开了眼。
    第二天晌午,我敲开了禽华房里的门。
    禽华的脸色并没有比前一日好些,满脸的倦色,估计是一夜没睡。只是他也没有料到我在事情的第二日就找了他,愣了愣,却还是将我请进了屋,口气如我预料的拘谨了许多。他让我在一边坐下,之后他也在案前坐下,便垂着头沉默不语。于是屋里便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静默中。
    半晌,我开了口:“禽先生,我……对不起。”
    “别这么说,钟离姑娘,”闻言他抬头,脸上终于带上了笑,“你没有错,要怪只能怪我沉不住气吧。”
    我抿唇不语,看着他强颜的笑,心里禁不住有些难过,便垂了眼看着他放在案上交握的手。
    见我不语,他继续说:“昨天的事……,钟离姑娘将它忘了吧。我不想也不愿让它成为你心里的结,我心里的悔。我并不奢望钟离姑娘能够原谅我。只是,若你选择恨我,请千万别在我面前显露出来,可以么?”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得眼前慢慢地弥漫了些雾气,可话出口却不知怎的如此生硬:“为什么?”
    禽华抬头看我,脸上漾起和煦的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心伤的滋味,我不想再尝一次。”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笑开了:“来,钟离姑娘,今日天气挺好,我们喝酒去吧!”说着也等不了我应不应,便径自出了屋。
    我叹了口气,他这一去无疑是买醉,可是以我的立场,又有什么资格去劝他呢,所能做的也只有随他去了。
    一路上禽华没说过一句话,脚步快而凌乱。我无法再如从前一般和他并肩,只好紧紧跟在后面。只看他一路疾走,直至一家酒肆,便停了脚步,怔了怔,还是进去了。
    那家酒肆,是他和我常去的那家。
    “哟,禽先生,您来啦!钟离……”酒肆的伙计看到我时愣了愣。我朝他微微笑了笑,知道他为何如此惊讶——平日里我和禽华在这家酒肆里饮酒时总以男装示人,伙计予我也可算是熟悉之人,平日也以“钟离先生”相称,此时见我原来是个女子,自然惊讶。但不愧是见过太多世面的人,随即笑得更开:“……姑娘,许久未见,两位要些什么?”
    禽华此时已寻了个位子坐下,听小伙计问,闷声道:“寻常的就好,酒要多些。”伙计应声而去。
    我无声地坐在禽华对面,凝视着他颓然的神色并不说话。虽然觉得于情我对不住他,但我并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是相信禽华并不是那种沉浸予儿女之事的人,如果酒能消愁,那就随他吧。
    于是我便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一杯杯地喝酒,并不说话,也不看我一眼,直到他实在坚持不住醉倒,才唤伙计吩咐去雇来马车,将他送回将军府。
    搀他进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安坐读书的先生。先生看着醉倒的禽华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只吩咐我好好照顾他。
    将禽华安顿好后,瞧着有些凌乱的房间,摇了摇头,愧疚之心更重,便动手收拾了一下才离开。
    从禽华房里出来后看见先生仍坐在原位,却并不在看书,只是皱着眉。
    “禽先生怎样了?”觉着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后,先生开了口。
    “睡了,估摸着晚饭时就会清醒了。”
    “若是你应了他,他便不会这般颓废。”先生淡淡道,略有责色。
    我的笑僵在脸上:“应?我要应他什么?”
    “他向你要什么,你就应该给他什么。”先生此时的表情仿佛是我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皱起眉,冷道:“他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先生转头看了我半晌,复又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道:“禽先生是个好人,望钟离姑娘能够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听着他的话,不知怎的心里便有种怨气,便倏然站起冷声道:“他的苦心有先生一人体谅就行了,为何还要我要去体谅?”说罢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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