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再见故时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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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天刚蒙蒙亮,早市上人还不多,就见一披头散发公子,马背上驮一锦衣小公子飞马出城。
这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在追,那场面着实滑稽,路人都晓得,两条腿如何能追过四条腿儿。
后来一打听才说,是杜家那混账玩意儿二公子糟了劫匪,百姓一听纷纷拍手称快,有人还劝杜府家丁“你们少造孽,这样祸害死了也罢,只是不知是哪位英雄这样本事,能去丞相府除害,老婆子回家,非得给观音菩萨多上一炷香,求她庇佑这位壮士。”
哪一位正是得了许氏的命令,此刻脸上干干一笑道“我们也就做做样子……做做样子,老人家放心。”
老婆婆十分欣慰,拉着着家丁头子的手,语重心长“这年头混口饭不容易,小伙子算你有良心,慢慢追去吧。”
老太太一撒手,眼看那一堆人追,促狭一笑“壮士为民除害,老婆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当然千景荣自然不指望那些智障饭桶能救他,杨桐也凭借对东山的熟悉,拉得千景荣连滚带爬,爬上东山岭,远远便看见杨家茅舍,火光映天。
千景荣心道,完了,又是五条人命的糊涂账。
杨桐甩开千景荣,喊一声爹娘狂奔而去,这原本是千景荣最后的逃跑机会,但千景荣犹豫之下,却还是追着杨桐去。
这一头杀人放火金腰带,一主一仆,正在扛死猪一样把一排死人往火里扔。
杨桐站在家门口,定睛一看,却没找到父母亲人,正要不管不顾杀出去,却一把被千景荣扑倒,扭打到一旁草堆里。
这杨桐也是倒霉,两天没吃没喝,还被弄了个满身伤,现在发烧起来,本就头晕眼花,冷不丁被仇人按在地上,骑在身上,一看是杜野,那也是怒火熊熊,上手就掐住脖子,使劲掐。
却不想山里空旷,这般扭打不出意外惊动了人,只听那一声喊“是谁,谁在哪里?”
这二人瞬间僵在原地,三秒思索,杨桐想着若能杀了这畜生,再杀了那两个也算死而无憾
千景荣这头却首先觉得诡异,按照说法,来的应该没十个也有八个,这两人又是谁,地上那一堆壮汉又是谁?
要是被发现,就能获救?
死过一次的人,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谁也不能相信。
也就是一线之隔,一只野物忽然窜出,从杜疆脚边跑过。
千景荣伏在杨桐身上,草木掩映间窥见那张熟悉的脸,那个人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杜家长子杜疆。
千景荣犹记得,在花荣武学排行榜上,这位杜大公子仅仅输给过一个人,屈居第二。
因为他跟前哪位第一,所以以前他也从未正眼看过这位第二,如今却吓得满头大汗,长吐一口气。
“公子也太小心些,不过一只山猫。”贴身小厮风叶笑话杜疆。
杜疆回头严肃告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过你多少回,不许大意。”
“知道了大公子。”
“可是风叶不明白,要坐实那孽种的罪名,原本我们只要袖手旁观便好,怎么还要连我们自己的人都灭了口,这不是死无对证?”
“何须对证,没了对证,那才于我们更有利,且不说那新皇帝,不是那昏君,天天想着抓住爹的把柄,这回怕是爹对那孽种就要彻底死了心。”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帮杜家彻底免除后患,这样爹才会更加看重我。”
“希望这是咱们最后一次替那一位善后,说起来老爷桃李满天下,又是三朝元老,新皇帝未必就能把老爷怎样,公子不必忧心。”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还不知家里闹得怎样呢。”
“诶……公子,这边算是了结,那家里柴房哪位怎么办?”
“回去便找个机会悄悄放了。”
“放了?这是为何?”
“给那孽障多个催命符,不好?”
“可是这个……”风叶看看后头。
“那是杜野造孽,可是那猎户一无证据,二无门路,上告无门,还能怎样?”
“那就得想方设法弄死仇人报仇呗。”
“我记得那杨桐功夫还行。”
“正是,虽不及公子万一。”
“少马屁,走了。”
“是,公子。”
这杨桐听见这些,那是死命挣扎,千景荣眼疾手快,照着他腰上的伤口就戳下去,本就失了血,这一下,又疼,又是血,毫不意外,杨桐彻底昏死过去。
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杨桐雪白的脸,天终于开始亮,山间晨露,风寒飒飒。
千景荣看着杨桐那逐渐被染红的腰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下手狠了些,急忙抱起杨桐,使劲拍脸“喂喂,杨桐,杨美人儿,你可别死啊,你要死我手上,那我罪过可就更大了呀。”
手艺触杨桐额头,滚烫,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撞见杜家那些鬼,杨桐可千万不能再落杜家人手里,便只能背起杨桐绕着东山后山密林,转到前头普化寺山道下山。
要说这普化寺,千景荣以前不少来,说是陪着皇后进香实际都是拉着皇后和御前侍卫,从后头乔装山下玩儿,所以路还记得。
可是千景荣驮着这死猪一样的人,明明就是个穷鬼还死沉,实际上吧,杨美人还算苗条,也就肌肉结实些,也怪千景荣,无论那一世他都是将生惯养,没啥力气。
这不半背半拖,好容易来到普化寺后头,心里一喜,脚下一滑,滚下山。
滚了个头晕眼花,还没站起来,就迷迷糊糊被一堆人,一堆剑指着。
“何人胆敢擅闯东华帝陵?!”
千景荣被这一声吼吓一跳,迷糊一抬头,便看见问话的人,不曾想还是老熟人。
他以前的禁军副统领,凌挽风手下江建之。
这少年怎会在此,性子还是这般咋呼?
“我们将军问你话呢,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快说!!”
某小兵,拿着兵器恐吓。
“将军?什么将军?”
“有眼不识泰山,眼前这位正是东华陵护陵总管大将军,擅闯者,我们将军有生杀大权。”
“东华陵?”
“混账,这里正是先帝东山,东华帝陵。”
千景荣险些绝倒,老子本人的陵,不对啊,不是说炸了吗,还埋啥?
这是某一小兵说“将军你看这两人十分可疑,别是装疯卖傻来盗墓的,要知道这边墓门还没封,不如就地处决算了,反正擅长皇陵十里者,都是死罪。”
“也罢,砍了吧。”
等人家屠刀举起,千景荣回神,急忙喊住准备转身的江建之“江统领难道真不记得我了?”
江建之一愣,仔细端详杜野那张脸,便秘的神色。
还好千景荣心思快,接着说“明华三年,上阳宫,上元宫宴,统领为我指过路的。”
“明华三年,上元,我在西华门值守,并未随宴。”
“正是西华门,我那时贪玩迷路,幸得将军指点,十分感激,所以记得,想来将军高升,贵人多忘事儿,不记得我了。”
“是这样?”江建之疑惑。
千景荣咬牙,心说你要敢说不是,我就咬死你,或者你这么笨,当年我怎么就没砍了你呢?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堆里穿透千景荣的耳膜,那样熟悉,却让他忍不住想要逃,他问“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让开,他在那一头看着千景荣,思索模样,今天的凌挽风一身黑色素袍,他原本不爱发冠,所以寻常只一根丝带束着。
只是如今这一眼看来,原本就沉默的人,偏穿一身黑,越发显得阴冷了,这是何苦……
那人看了他许久,终于想起来“你是杜家二公子?”
“正……正是杜野。”
“怎会在此?”
“东山上打猎,遇见匪徒,家仆受伤,还望凌大人救命。”
“二公子客气,建之备马,好好送二公子回相府。”
凌挽风转身,杨桐却剧烈咳嗽起来,千景荣摸摸他额头,请求“家仆的伤实在不能拖,人命关天,求将军好人做到底。”
凌挽风并未转身,只是微微讶异,杜家二公子会说出人命关天,低声说“罢了,也算还杜相一个人情,建之送去医师处。”
“还杜有年人情?你何时与这老泼皮有过交集?”千景荣疑惑间,却被江建之笑话道“还将军呢,二公子难道不晓得,凌将军现在可是中书第一把交椅,实打实的文官呢。”
“御史台?他……”
“天昭二年里就任,也无可厚非,咱们家将军二姐不是皇后吗,将军是凌家现在唯一的儿子。”
“可是我素闻,他与家人多有矛盾。”
“这有什么,谁家还能不要香火,二公子才奇怪吧,连凌大人升迁都不晓得,这样私密的家事却知道?”
“见笑,见笑,我无大才,只能闲混,闲话听多了,些许知道罢了。”
从江建之处,千景荣终于晓得,季王登基,改年号天昭,就这年号而言,千景荣心下一刺,有些疼,天昭,天理昭彰,昏君当亡,破旧立新,天命所归。
这就是当年那群人逼宫杀人所用的口号,天理昭彰,天命所归,却原来连他的亲弟弟也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