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胡天荒漠草如烟，豪雄、乱世、佳客
    燕无情背负银剪，藏在乱草垛中。
    辽军大营在十丈开外，营门开在东面，西南方各有一座瞭望台，北面是马厩，东北角上沙尘如云，似是骑兵营正在操练，营地正中用栅栏圈着数顶高高的帐篷。
    整座大营肃静无声，唯有帐篷内异响不断。燕无情心道：那处十有八九就是圈养茧人之地，得想个法子靠近。正自寻思，忽觉背后有人靠近，心中一惊，刚要出招制敌，却从对方身上闻见一股熟悉的香气。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给人贴近了也不出手？”
    燕无情回过头来道：“你来干甚么，这里烟尘大，回去罢。”
    迦南道：“你有法子引出茧人，还是有法子潜入大营？”燕无情摇了摇头。迦南又道：“干等着也没用，等待机会，不如创造机会。”
    燕无情道：“甚么意思？”
    迦南一指东北角上，说道：“你看那处。”
    燕无情道：“那是辽人正在训练骑兵。”
    迦南微微一笑，道：“你又没瞧见，怎么知道？”
    燕无情皱眉道：“不必近看，想也知道，那处烟尘滚滚，是因为马蹄踏在地上，扬起了大量烟尘。”
    迦南在草垛中抽了一捆稻草，随手在地上一扫，说道：“这也是马蹄踏的？”
    燕无情失笑道：“这是你……”话到一半，登时愣住，凝视迦南道：“你是说制造假象，引蛇出洞？”
    迦南道：“据我所知，每到两军交锋，他们便放茧人去打头阵，后方再安排弩手，乱矢之中，对方难有活口。”
    燕无情惊道：“铁门关内风沙大，厮杀之际本就敌我难分，何况茧人行动时必会扬起大片沙尘，这一通乱射，难免射中自己人。”
    迦南似笑非笑地道：“茧人虽有个人字，却算得人么？连人都不算，又如何算自己人？再则，它们刀枪不入，又岂惧区区箭矢？燕大侠，你可真是仁义心肠。”
    两人低声耳语，离得又近，一阵檀香从对方的衣上、发上散出，燕无情耳根发烫，道：“我身上脏，你离我远些。”
    迦南忽然捂住他嘴，朝他使个眼色。一队辽兵从旁经过，朝这边望了望，又走远了。燕无情只觉五根玉笋似的手指贴住嘴唇，温香扑鼻，熏人欲醉，一时连呼吸也忘了。
    见人走远，迦南收回手来，低声说道：“今日怎么像根木头，有人来了也不知道？”燕无情茫然不知所措。迦南道：“啊，又有巡逻！”燕无情不及细看，揽住他腰，两人一头扎进乱草垛中。
    待稻草压在背上，燕无情才发觉自己将高昌国师紧紧压在了身下，当下两人是肩抵肩、胯贴胯的姿势，迦南双腿曲起，自己一条腿插进他双膝之间，这境况令他措手不及，欲待解释，又忌惮被外头的辽兵察觉。
    乱草垛中十分昏暗，阳光自缝隙透入，投在两人脸上。软玉温香在怀，燕无情只觉一股躁动从下腹直窜上来。
    迦南低声笑了起来：“燕大侠……”
    燕无情不敢教他说下去，伸手捂住他嘴。迦南倒没反抗，只是促狭地望着他。燕无情压低声音道：“事出紧急，得罪你了。”
    迦南指指捂在嘴上的手掌。燕无情犹豫片刻，这才松手。迦南笑道：“我是想说，没有巡逻，我是逗你的。”
    燕无情皱眉道：“你！”他不知对方为何捉弄自己，偏生又半点生不起气来。忽听外头号声大作，心中一惊，问道：“发生何事？”
    迦南将草垛扒开一道缝，两人往外望去，只见辽营大开，一彪骑兵直冲出来。
    燕无情大惊，问道：“辽军开战了！”钻出草垛，但见漫漫黄沙中扬起一面大旗，大风刮得旗帜猎猎，上面斗大一个‘郦’字。他讶异道：“是郦王麾下的大军，你料得不错。”
    迦南却嗤笑道：“只瞧见一面大旗，便贸然出兵，辽军坐镇的是哪位蠢材将军？”他走出草垛，拍去衣上枯草，斜睨燕无情道：“这里不仅有一位蠢材将军，还有一位蠢材大侠，我方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
    燕无情登时醒悟，说道：“那是假的？”迦南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燕大侠愣着作甚，那把银剪难道不是用来杀恶茧、除妖孽的么？”
    燕无情精神大振，说道：“说得是，走！”
    迦南不愧为高昌国师，论计谋，十个燕无情也望尘莫及。他令士兵在牛尾上绑上竹帚，在其背上裹上厚甲，接着狠抽牛腹，令牛狂奔，一百头牛疯狂起来，足以营造千军万马之效。
    辽军见前头一阵烟尘，急忙放出茧人，以竹哨驱策，双方一交锋，便令弩手放箭。牛群皮糙肉厚，又裹有厚甲，甚难射死，受伤之后，疯劲更大，将十来只茧人也撞倒了。
    燕无情藏身盾后，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辽兵弩箭射过三波，只射死了七八头牛，茧人又扑倒了二十头，剩余七十多头冲进军中，势若疯虎，逢人便撞。
    燕无情问道：“这么多牛，哪里来的？”
    迦南道：“附近农户搜罗来的，每头十两银，燕大侠可付账啊？”
    燕无情无奈道：“国师富可敌国，怎么老计较这些琐碎银子。”
    迦南瞥他一眼道：“燕大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国库收入有限，俸禄、军饷、修缮河道和驿站，哪个不要用钱，再者宫中奢华无度，皇帝养了三十几个妃子，今日要绫罗，明日要绸缎，衣物首饰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朝廷一年到头没有结余……”说起此事，竟是滔滔不竭。
    燕无情见他眼中带上苦恼之色，不禁莞尔：“你替高昌回鹘殚精竭虑，那皇帝感激你么？”
    迦南自嘲道：“他整日防我，就怕我坐了他的位子，何谈感激？”
    燕无情道：“那你想不想替他坐江山？”
    迦南道：“以前想过，后来便不想了。”
    燕无情皱眉道：“既然不想，何苦来哉？纵马江湖，快意恩仇难道不好？”
    迦南一怔，沉吟不语。
    嗤地一声，一支流失撞在盾上。燕无情取下银剪，道：“辽人大军被冲散了，我去会会茧人。”欲待出去，肩膀忽然被人从后扣住。
    他转过身来，二人视线相触。迦南道：“别丢了性命，我可没银子去请仆役。”
    燕无情长笑一声，奔入战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