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天魔现万鬼听令，神功成百煞臣服（十六）
    拓拔宇身负重伤，苏傲又神志不清，艰难的处境教天佑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他盯着沉到水中的尸山骨海，心神一阵恍惚，随后被人拎着衣领往后拉了一把。
    石块咕噜噜滚到山下，天佑回过神来，一阵后怕，冲着拓拔宇低声道谢。
    拓拔宇笑道：“我们虽然要跟着下去，却也不是从这下去，你急甚么？”放开对方衣领，握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来。
    天佑讶异道：“你的伤……不要紧么？”他腹上的窟窿被衣衫层层裹住，那会血流不止，当下已瞧不出端倪，只是脸无血色，不似活人。
    拓拔宇嗤笑一声：“你这小孩，果然经不得吓，你当本座召蛊王前来，是要交代遗言？”
    耳畔尽是地动的嗡鸣，天佑茫然中问道：“难道不是？”
    拓拔宇道：“是啊，本座将要死了，且是为你而死，临死之前，要交待一桩遗愿，你听是不听？”
    天佑正襟危坐，朝他点点头。拓拔宇忍笑不住，瞥了一眼苏傲，随后俯下身来，在他耳边道：“陪我一夜，如何？”
    天佑还未有所反应，拓拔宇已被人掼在地下。天佑听见他闷哼一声，暗中替他叫疼，可想到方才那句调戏，又冷着脸不去搀扶。
    苏傲将人圈在怀中，抱起便走。天佑朝身后眨眨眼睛，又打个手势。拓拔宇咬牙爬将起来，拄着拐杖，慢慢跟在后头。
    地动渐渐停歇，不过山路艰难，三人且行且驻，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崖底湖泊，由于地热，湖水滚烫异常，拓拔宇伸手试了下水，摇头道：“再等一阵。”
    三人在湖边歇下。走久了山路，身上满是尘土，天佑沾湿手巾，替苏傲擦拭头脸，接着扳开箍在腰间的手指，举到身前，一根根反复擦拭干净。
    男人手掌宽厚，手指骨节分明，因长年累月使用兵器的缘故，虎口、指腹上都覆着一层茧，天佑将自己小手覆了上去，对方的手要比他长出一个指节，他眨了眨眼，手指从对方指缝中穿过，一下将大手扣住了。
    水中热气蒸腾，苏傲面无表情的脸庞也被镀上一层暖意。天佑朝他笑笑，举起两人握在一块的手掌道：“你看，我找着你了，真好。”
    苏傲看着两人紧贴的手掌，一脸茫然之色。拓跋宇心觉有趣，拄着拐杖走来，两个指头捏住他菱角分明的下巴，笑道：“啧啧，皇叔这模样，真是百年难见。”
    苏傲顺着他的手势抬起头。拓拔宇撞进他冰冷的眸光中，哂笑一声，放开了手。
    尽管脱离了桎梏，苏傲下颚却留了两块灰褐的指痕，在刚刚擦拭干净的皮肤上，这指痕显得十分突兀可笑，天佑瞪了肇事者一眼，细心替他擦去。
    拓拔宇笑了笑，背靠大树坐了下来。他看着湖面上的氤氲水气，习惯使然，去摸骨埙，不过一摸之下却摸得个空。
    过得片刻，天佑挨着他坐下，欲言又止：“你，你……”说了七八个你字，懊恼之下，一把扯过他手来，拿手巾重重擦拭。
    拓拔宇一条手臂夹在木板中，一条手臂任他擦着，忽然笑了起来。笑到一半，脸庞忽然被布蒙住。隔着手巾，他笑声不止，甚至牵扯了伤处，一面笑一面咳，惨白的脸变得通红。
    天佑按着他脸胡抹一通，末了将手巾扔在他怀中。拓跋宇接着手巾，笑了笑，慢慢在脸上抹了几下。
    天佑坐在他身边，忽然问道：“若非有这场变故，李元昊原来是想逼我师傅出手，再以谋逆之罪将他下狱罢。他替大夏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来隐居终南山，根本无意于那个位子，你们何苦步步紧逼。”
    拓跋宇藏在手巾后的神情一怔，心道：确实如此。倘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双方立场就是敌对，更谬论携手合作。隔着手巾，低声道：“七皇子如此聪颖，何必问我？”
    天佑仰头看天，没有接话。拓跋宇道：“其实你想问的并非如此，本座奉劝你一句。”
    听着他难得正经的语气，天佑转过头来。拓跋宇指指脑袋：“无论出去与否，拓跋洵的脑子，最好一直懵着。”
    天佑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把取回手巾，走去河边洗涤干净。拓拔宇问道：“水温如何？”天佑答道：“尚可。”
    拓拔宇点头道：“那就走罢，不耽误了。”
    天佑过去牵着苏傲手掌，跟随在他身后。拓拔宇走得缓慢，河水漫过他的大腿，渐渐浸到腰身。腰上缠紧的布带沾了水，黑沉沉的辨不清颜色。天佑有些心惊，忍不住道：“你的伤势，真不要紧？”
    拓拔宇道：“你不放心，便伸手过来摸摸。”他轻笑一声，不待天佑有所反应，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天佑看着他潇洒消失的背影，心中凉意不减反增，这人的傲，流于血中，刻入骨内，不容别人半分同情。他教苏傲存了一口气，然后牵紧他的手，潜入水下。
    拓拔宇身上带伤，没有泅出多远，天佑和苏傲很快跟上。三人潜到水底，兵分两路寻找尸山骨海的入口。天佑寻了一阵，肺中空气有些不够，正待浮上水面换气，就见拓拔宇朝自己游来，伸手朝两人左前一指。
    天佑点点头，随他往那处游去。左前不远是一座翻倒的山峰，刚入水时，定是撼天的动静，此刻却也静静躺在水底，附近偶有暗流，一小股一小股地呈旋涡状蛰在长草乱石之中。
    拓拔宇小心避开暗流，在嶙峋怪石间摸索。天佑憋着一口气，胸中发闷。苏傲察觉自己臂弯中的人身子发僵，没来由地心堵，不管不顾地带着天佑往上蹬水。天佑也实在憋气不住，顺着力道向水面游去。
    甫出水面，他便舒了一口长气，转过脸来，只见苏傲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天佑奇道：“怎么了？”苏傲沉吟不语，手指从他脸上抹了一下，带走一粒水珠，又用指头捻了捻。
    天佑瞧着好笑，但情况紧迫，不容耽搁，他握住苏傲手指，道：“你同我亲近，我很欢喜，不过拓拔宇还在水下，咱们先寻到出口，好不好？”
    刚要动弹，苏傲却搂住他腰，将人箍紧在怀中。
    天佑愣了愣，不知男人意欲何为，自从找到他后，对方始终未曾开口说话，遵循以往的默契，两人相处起来倒无不妥，男人处事虽无平素的精明妥帖，却也安分听话，往往天佑跨出一步，他便自行跟上，这会却在闹甚么别扭？
    褪下睿智的外壳，此刻的陨天教教主便似一头霸道的狼犬，圈住猎物，不愿撒手。
    “……眼……泪，痛……”他沙哑着嗓子艰涩地道出几个字。
    天佑惊喜异常，叫道：“你说话了！？”又小心翼翼地道：“你唤唤我的名字？”
    苏傲看着指间的水珠不语。天佑立时想起，早些时候被苏傲又掐又摔，心中委屈，哭了一回，苏傲见他落泪，捻着他一粒泪珠儿怔怔发呆。念及此节，他微微笑道：“眼泪是咸的，这不是眼泪，而是湖水，我心中只有欢喜，怎会流泪呢？”
    苏傲不解其意，用指头一点点抹去他脸上的水珠。他衣衫湿透，薄薄的衣衫勾勒出一副雄浑肌理，也是不久之前，这幅身躯覆在自己身上，没完没了的冲撞……
    天佑登时脸热，咳嗽一声道：“走罢，省得教人久候。”
    这话说完，哗啦一声，拓跋宇从水面钻了出来，他抹了把头发，转眼看着两人道：“诉衷情便待到出去后罢，入口找到了，跟着过来。”
    天佑红着脸颊点头。三人迅速潜到水底。拓跋宇在前带路，摸着山石游到一个洞口，跃了进去。天佑见这洞口陌生，在四周摸索一阵，苏傲落后半步，两人一齐游了进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