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天魔现万鬼听令，神功成百煞臣服（六）
    天佑心中清楚，苏傲会出手，原因多是由于蛊虫，而非帮助自己。眼见男人走近，心下既紧张，又期盼，低声道：“你……”
    只说了一个字，那茧人扭着四肢又扑上来。苏傲背后似长了眼睛，右手掐着茧子脖子，大力掼出。
    嘭地一声，骸骨四散。茧人半身躯体埋在骨中，挣扎着要往外爬。
    天佑暗道：这茧人怎生杀它不死！？心中惊疑，手执宝剑，朝它胸口刺落，这一剑却只刺入半寸，天佑使尽力道，蛟伦剑慢慢弯曲，几乎成了一个半圆。
    忽然间，他手上覆了一只大掌，一股雄浑霸道的内力透掌而来，宝剑散出蒙蒙紫光，一下穿透茧人皮肉，将它牢牢钉入尸山。茧人还待挣扎，苏傲毫不迟疑，将它每块骨骼都捏碎了。
    茧人复原再快，一时半刻也无从将自己从一滩烂泥变作完整。天佑趁势抽出剑来，对方的手掌也立即离开。
    天佑还未享受手掌上的温暖，好容易得他亲近，岂肯放过机会，立即反握住他的手掌，道：“苏傲，你别……”
    这句话仍未说完。天佑只觉咽喉一紧，脖子被人扼住，从地上提了起来。对方力道甚大，天佑武艺今非昔比，在男人手中，却依旧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他双脚悬空，踢腾了几下，颈上好似有一圈铁箍，天佑看着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艰难地道：“你……要……杀了……我么……”
    苏傲将他举在半空，双手力道收紧。
    天佑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只能反握住男人的手，一下一下摸着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
    这双手抚养他长大，授他武艺，教他生存，曾经又轻轻在他的身上抚摸，带给他颤栗的快感，如今却要杀他。
    比起窒息的痛苦，天佑心中更痛，又不禁担心：倘若男人恢复神智，得知亲手扼死了徒弟，是否追悔莫及？想到此处，他开始使劲挣扎，喉咙里吐出两个破碎的字来：“住……手……”
    苏傲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扼得更紧，一圈紫焰顺着手臂扑面而去。天佑一惊，心知若被天魔毒经的真气锁喉，那可非死不可，情急之中，真力自行运转，将天魔毒经运到极致，一朵相同的紫火从掌心跳腾出来。
    两朵紫火噼啪相撞，真力相互抵消，阴寒之气仿佛将空气也冻结了。
    苏傲冰冷的眸中闪过惊疑，扼着少年的脖子，将他摔向石壁。天佑后背着力，在石壁上狠狠撞了一下，他在尸山上滚了数圈，右手抓住突起的骸骨，这才没有滚下山去，空气涌进肺中，他剧烈的咳嗽，几乎将心肺也咳了出来。
    苏傲盯着紫火熄灭之处，神情困惑，一时倒无动作。
    天佑一阵咳嗽，过了半晌，才算缓过气来，他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悄悄向对面打量。
    几日未见，男人变得有些削瘦，眼窝深陷，嘴唇也干得起皮，陨天教教主素来风采卓绝，何曾有过这般落魄，天佑鼻子一酸，解下腰间的竹筒，向前递去。
    苏傲朝竹筒看了一眼，眼神依旧冷漠。天佑将竹筒放在地上，身子缩回原处，垂下眼睛，只用余光偷瞄。
    四周寂静，连蛊虫的爬搔声也听不见了。过了好半晌，男人拾起竹筒摇了摇，听见晃动的水声，他慢条斯理地拔去木塞，将竹筒贴着嘴唇，小口小口地将水饮尽。
    阵中地势瞬息万变，找水十分不易，这小半筒水还是天佑存下的雨水，未顾得上喝，便被引去西门图的山洞。他亦有大半日没有饮水，干渴难忍，看着男人被雨水滋润的双唇，不禁舔了舔嘴唇。
    苏傲随手一扔，竹筒便咕噜噜滚落了尸山。
    天佑伸手去够，却没够着，只得眼睁睁看着亲手削制的水筒掉进黑暗。他暗叹一声，调整坐姿，才觉身上疼痛。
    刚才那一下摔得极重，脚踝脱臼，身上不知青了几块，颈上也火辣辣的疼。天佑摸摸脖子，摸到一手血，他一怔，心想苏傲虽然又扼又摔，却未损及他的皮肉，怎会流血？莫不是……
    从脚边一只骷髅的眼窝里掏出明珠，举起看时，果见苏傲右手背上有道抓痕，鲜血泊泊涌出，沾湿鞋履。这抓痕显是制伏茧人时受的伤，方才又扼又摔，伤口崩裂，血流更快。
    天佑迅速从地上爬起，向男人逐步靠近，每走一步，便观察他的反应。苏傲立在原地，垂着目光，脸上毫无表情。
    天佑来到他跟前，试探一般碰碰他的指尖。
    苏傲毫无反应。
    天佑按捺喜色，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右手，撕下衣袖，替他擦去血迹。伤口看着狰狞，幸而未伤筋骨，天佑清完血污，取出伤药，替他淋上生肌止血的药粉。
    在此过程中，苏傲动也未动。天佑怕他疼痛，动作始终放轻，上完药后，拿嘴吹了吹，笑道：“这伤药是陨天教教主亲自配的，神效无比，过两天保管换你一只皮肉完好的手掌。”
    天佑给他包好伤口，这才料理自己的伤势，他将脱臼的脚踝接上，又慢慢揉开淤血，一切做完，浑身酸痛，心中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缘由，但苏傲对自己不抵触，那便再好没有，至于其它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下棘手的仍是苏傲神智受损之事，若能出去，便可去万剑山庄请白神医诊治，白神医若是束手无策，以陨天教势力之广，也可集天下名医会诊，可困在此处，治病之事尚属谬谈，食水更是难题。
    天佑仰头道：“苏傲，你为何到尸山来，这个地方有甚么？”
    夜明珠纵然明亮，所照之地不过方寸，四周骨骸足以万计，延伸到阴惨惨的黑暗中，望之不详。
    苏傲一言不发，脸上冷若冰霜。天佑知道问不出结果，尝试牵了一下男人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便大胆贴近，双手环着他腰，靠在他怀中。
    苏傲神色冷漠，不过体温如常，天佑舍不得放开，贪婪汲取着对方身上的体温，他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胡乱亲吻，青色的胡渣扎得下巴生疼，他也不管不顾，轻轻吮咬男人的嘴唇，寻求更深的温暖。
    天佑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冒犯到这地步，男人会否发怒？正想之间，一只手落到脸上，他吓得一跳，以为男人又要扼自己的脖子，连忙退开，不料那手向下滑去，两指锁住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
    “唔……”天佑接着又被抵住后脑。和方才的轻吻不同，男人粗鲁地叩开他的齿关，在他口中一通掠夺。天佑被狠狠摁在怀中，堵着口唇，只觉又要不能呼吸。
    苏傲神智有损，不懂节制，力道又大的惊人，天佑肩骨几乎要被捏碎，对方冷漠的眼神变得炽热凶狠，像一头猛兽，天佑心下一颤，忽而生出一种将被吞噬的错觉来。
    未免真的窒息，天佑开始使劲挣扎，这一动，苏傲变得更加粗暴，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向石壁。天佑终于可以呼吸，不过下一瞬，狂风暴雨般的吻便接踵而来。
    天佑知道背上肯定磨破了，忍着疼痛，含糊道：“苏……傲，你记得……记……得我……了……么？”像是回应一般，苏傲全身压了上来。
    两人毫无间隙的紧贴，对方有甚么变化，天佑即刻察觉。虽然愿意同男人亲近，但这里可不是办事的地方，他试着和对方商量，才说了半个字，嘴唇便被狠狠堵住。
    被对方这么折腾，天佑浑身都痛，不由怀念起从前来。苏傲除了授艺时严厉，平时对他都十分迁就，何曾舍得下此重手？他心中委屈，却也没有反抗，放松身子任其为所欲为。
    苏傲忽然停下了动作。天佑讶异地睁开眼睛，见他伸手朝自己脸上轻轻一抹，便看着手指不动了。一摸脸，天佑才发现自己哭了，他胡乱抹了抹脸，唤道：“苏傲？”
    男人看着手指上的水珠，动也不动。天佑道：“眼泪有甚么好看，不如看我。”苏傲置若罔闻，两根手指捻了捻水珠，似是十分稀奇。
    天佑登时破涕为笑，他从来没见男人这副模样，像是懵懂小儿。他戳戳男人腰间，道：“你饿不饿，我去寻些东西来吃？”
    那水珠早就干了，苏傲微微抬头，望着少年脸上未干的水痕。天佑眨动眼睛，见他眼中倒映自己的模样，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道：“咱们先去上头。”
    他走一步，苏傲便走一步。天佑十分满意，仰头看去，石壁有数十丈之高，下来容易，上去却难，他一个人慢慢攀爬也便罢了，就不知苏傲肯不肯合作，他举着夜明珠，走在最前，忽然踢到一样物什，低头一看，竟是月莲儿上半截的尸体。
    这尸体皮肉萎缩，丑陋不堪，天佑不愿多看一眼，抬脚跨了过去。苏傲亦不停步，靴子直接踩上尸体。咯喇一声，尸体肋骨折断，破烂的衣衫中落下一封信来。
    天佑想起月莲儿的身份，连忙将信捡起。见他不走，苏傲也站在原地。
    信封上写着宝莲亲启，信中只有十余字，天佑跳过内容，看见落款上的署名是宝树。他不知宝树是谁，却可猜得宝莲约莫就是月莲儿。稍作琢磨，便去看信中内容。
    这一看，却教他大为震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