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叹红尘,爱恨嗔痴 第四回:八风通三星运曜,九雉飞双龙抢珠(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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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八风通三星运曜,九雉飞双龙抢珠(廿八)
天佑被手腕上一阵疼痛激得醒了过来。先时由于真气告竭而昏迷,醒时除了腕上剧痛,全身五脏六腑、十二筋脉无处不痛,背上冷汗蒸干,身子黏腻,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了一阵,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先入目的是深褐穹顶,有一小片蒙蒙青光,将两丈深的岩洞照得明晰可辨。四周一无出路,二无花草,景致同昏迷前别无二样,除了石笋丛中,有一只半掌大的蜘蛛正在吐丝结网。
那蜘蛛显是毒物,天佑拈起一枚石子,扬手掷去,蛛网登破,那蜘蛛跌下地来,肚腹朝天,挣扎了几下,迅速往外爬去。天佑还待掷石,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他怔了怔,慢慢转过身来,只见那蜘蛛越过他头顶,歪歪斜斜朝前爬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舒展过来,托起来物,放在掌中逗弄玩乐。这人背靠着石壁,手旁放着一颗夜明珠,神态轻松,浑然不似将死之人。
天佑揉了揉眼睛,说道:“你没事了?”他不知自己昏迷多久,但看手腕上的伤痕还未愈合,总归不过两个时辰。
拓拔宇半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天佑盘腿坐正,将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后,竟觉自己的功力不减反增,比以往要高出一截,思来想去,不知是何缘故。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撕开一截衣襟,裹在手腕伤处,又在身侧摸索片刻,摸到了蛟伦剑和三柄折损的阵旗。他将蛟伦剑收入剑鞘,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拓跋宇逗着掌上的蜘蛛,漫不经心道:“出去,出哪里去?”
天佑道:“当然是回上面。”他心中暗忖:这人精通阵法,有法子进来,必有本事出去。
但对方只是笑着摇头,不发一言,又低头逗弄掌上蜘蛛。
天佑这才觉出不对来,借着明珠光辉瞧了瞧对方,问道:“你,你伤怎样了?”
拓跋宇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十足健朗身材,兼之样貌昳丽,又是大夏权贵,自有一股贵胄气质,但此刻脸上血色全无,虽无落拓之色,却也不见往昔半分桀骜。他掌中托着一只毛绒绒的花蛛,调侃道:“死不了,也活不了,总归落得半死不活。”
天佑不甚明了,道:“甚么叫落得半死不活?”
那花蛛想来有些愚笨,总翻不出主人掌心,拓跋宇将它一弹,它便仰面朝天,蹬着几条粗短蛛腿,半天也翻不过身来。逗弄半晌,似嫌无趣,半垂眸子,朝天佑瞥了一眼,才幽幽地道:“眼下虽然不死,但饿上几日,总归会死,咱们困在此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是半死不活么。”
天佑心下大骇,扑上前去,按住他双臂道:“你骗我,定有法子出去,是不是?”伤重也好,垂死也罢,但要将他生生困死这处,永远也不和心上人相见,那却万万不能。
拓跋宇额头沁出汗珠,皱着眉不说话。
天佑这才发现他一条手臂向外翻折,动作有些不对。他想起早些时候,拓跋宇同那凶恶茧人对了一掌,便去摸他臂骨,这一摸却是大吃一惊,这一副臂骨至少碎了三四处。
他迟疑道:“你的手……”
拓跋宇缓过气来,抛了蜘蛛,手指点起他的下颚,轻笑道:“呵,怎么,急着投怀送抱?这张小脸遇着你师傅便可怜兮兮,一遇旁人,便又摆个冷淡脸色,教人——”
不待他说完,天佑已伸出手去,将他的手臂稍稍固定,接着一扯一托。拓跋宇顿了顿,痛得冷汗直流,这才说出下句来:“真想欺负。”
天佑又按住折骨处。拓跋宇垂着眼睛,汗水顺着额头流下,低声笑道:“这小手细滑柔嫩,十分教人怜爱。”
天佑不理不睬,将错位的臂骨拔离皮肉。拓跋宇闭了闭眼睛,脸色煞白,他咬着牙槽,硬挨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天佑替他正了骨,左右找不到固定的木板,便拿宝剑削了一块薄薄的石片,用布条绑在他上臂。做完这些,也出了一身的汗,满腔怒意十去七八,剩下二三,也不知朝谁发火,就对着深褐的岩壁发起呆来。
拓跋宇熬过这波痛楚,身上已无半分力气,只有眸光如故,邪肆地垂看旁人。天佑忽然转过头来,两人目光正好对上。天佑凝视他道:“你有诸多手段,能从地窖取酒,也能使土遁术,怎么会没法出去?你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拓拔宇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天佑喜道:“我就知道,是甚么法子,你告诉我,我来办罢。”
拓拔宇却道:“没有好处,本座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天佑奇道:“你不想出去么?困在这里,半死不活,又有甚么好?”
拓拔宇只说了两个字:“不想。”天佑只得追问:“为甚么不想,有外戚觊觎李元昊的皇位,你是他左膀右臂,你不助他,谁去助他?”
拓拔宇道:“陛下福泽绵厚,自不缺替他卖命的能人异士,本座如今自顾不暇,再也无法护他一二了。”
天佑知他话中指的是赵钰,但赵钰此人心狠手辣,不在背后使坏,已算好了,岂会顾忌旁人生死,想到这里,又暗叹道:李元昊是死是活,同我又有甚么干系。
他问道:“你有甚么要求,我都答允,对了,你不是要喝血么,我放给你便是。”撕开裹手的布条,揭去血痂,任由鲜血直淌而下。他一受伤,天魔毒经便自行运转,片刻间血痂又凝,他毫无犹豫,又要去揭,却听拓跋宇道:“我如今功力大损,运不起劲来,便是喝下宝血,也没法子运功疗伤。”
天佑喃喃道:“竟是如此严重。”上前摸到对方脉门,果然全部真气阻于气海,经络淤塞,百脉不通,谬说助人斗敌,便是坐躺不动,好吃好喝,也没几日好活。不由心中大急,穷尽昔日所学,竟也束手无策。
见他脸色难看,拓拔宇不禁调侃道:“有美人相伴,死得其所,本座也不算亏,只可惜郦王失了爱徒,又没了娇妻,怕要孤单好一阵了,嗯,不知他寻到哪处阵眼,一个人斗不斗得过。”
天佑双目通红,说道:“他……他武功那样厉害,自然斗得过了,不会有事。”
拓拔宇道:“郦王的武功,自然是登峰造极,不过你也见过那个怪物,它若暗中偷袭,你猜郦王躲不躲得过?”
天佑虽然不答,却是坐立难安,在岩洞中走来走去。拓拔宇捡了几枚碎石,在身旁摆起棋局,似对生死之事毫不在意。天佑走了数十步,忽然将长剑对准他胸口,冷冷地道:“你将出去的阵法告知于我!”
拓拔宇兀自摆着石子,头也不抬地笑道:“你下不下手,本座也没有几日好活。”
天佑冷声道:“但虚弱而死,总比受尽折磨而死要舒服许多,我剑法十分快准,将你皮肉剔尽而不致死,再容易不过!”
拓拔宇终于抬眸看他。天佑脸上毫无平素温润,眸光冰寒,居高临下地道:“你说是不说。”
拓拔宇好笑道:“这副模样,真该教你师傅看看。”随即收回目光,又去摆弄手边棋局。这人油盐不进,实在教人怒极,天佑骂道:“你这人自私自利,莫怪连我小舅那般好脾性的,也万分憎恶!”
拓拔宇两指拈着一枚石子,闻言将石子握进掌心,沉声道:“你怎知他憎恶我?”
天佑道:“你多次陷他于险境,他不憎恶你,难道还喜欢你么。”
听了这话,拓拔宇下步棋迟迟未落。天佑见他不为所动,不再多说,提剑走到西首,横劈竖砍,将岩石削落数块。
拓跋宇道:“你干甚么?”
天佑只不搭理,剑落更快。蛟伦剑无愧当世神兵,只过片刻,便将石壁前突兀的岩石斩得七七八八。他不肯坐以待毙,削去岩石,又将四周丛生的石笋一道斩去,只余四面光滑石壁,他敲敲这面,又打打那面,最后挑了西面石壁,一剑剑往前开拓。
拓拔宇道:“你要掘地道么?这样挖掘,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天佑恍若未闻,似乎不愿再同他说一句话。
拓拔宇悠悠地道:“阵中天地,原是虚幻,此地又非真正山腹,你胡砍乱劈,除了浪费力气,丁点用处没有。”
天佑依然不理,他手伤未愈,只用单手挥剑,半个时辰后,也将岩洞拓宽了几尺有余。
地下覆了一层厚厚石粉,零星撒着几滴汗水。耳边时刻响着劈石之声,拓跋宇无法静心下棋,那颗石子也始终被他扣在掌中,他怔怔地道:“他当真憎恶于我?”
天佑劈了半个时辰,十分疲累,耳边也是隆隆石声,没听清他问的甚么。拓拔宇问了一句,喃喃自语道:“我信守承诺,再未吸髓喝血,乱造杀孽,他怎么还憎恶我呢?”
天佑似乎听到他自言自语,却不愿理会。拓拔宇将最后一枚石子摆正,说道:“有这力气劈石,不如捡些石子过来,将这副阵盘摆完。”
这一句天佑完全听清了,一怔之下,立即奔到拓拔宇面前,只见地下摆的哪里是棋局,分明是一副复杂至极的阵盘!
天佑心道:原来他早就打算出去,可惜我只顾生气,没能细究,白劈了半个时辰石头。这副阵盘深奥难懂,天佑插不上手,只在一旁捡些碎石。拓拔宇边摆边讲,耗费两个时辰,终于将阵摆完。
拓拔宇道:“这是倒乾坤阵,能将万衍阵其中一处阵眼倒转。”天佑道:“竟有这般玄妙的阵法。”
拓拔宇挑眉看他:“你只学得皮毛,哪知其中奥妙,此中技巧,你师傅可比不上我。”
天佑想起苏傲,眼中黯然,低声道:“师傅确实不谙此道。”这一错眼,倒乾坤阵已经运转。岩洞中地势突变,原来是岩壁的地方,多了一条漆黑逼仄的甬道。
天佑精神一振,说道:“这甬道通到甚么地方?”
拓拔宇道:“也许是生门,也许是死门,谁知道呢。”他耗了大量心神,十分疲倦,在岩壁上靠了好一会儿。天佑走过来道:“我背你走。”
拓拔宇好笑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夜明珠的光辉下,少年身形更显单薄,那小腰只盈一握,如何能堪重负?
天佑自己也觉不妥,便道:“那我扶你。”不待拓拔宇拒绝,支起他一条手臂,抗在肩上。拓拔宇缓缓站起,将半身重量压了过去。
天佑脚下一晃,勉力站稳,扶着他走入甬道。
甬道中极为漆黑,即使有明珠照路,也只能看清前方六七尺的道路。天佑右脸贴着对方脖颈,他甚少同苏傲以外的人接触,有些不大自在,稍稍偏过脸去。
昏暗中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他脸上微红,不由加快脚步。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出得甬道,到了一处宽敞地方。
此处是一间山洞,有诸多岔口,其中一处亮着火光,几道含糊人声陆续传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敛去声息,放轻脚步。天佑扶着拓跋宇走到一块巨石背后,悄悄向那处打量,只见山洞深处站着四五道人影,火光将几人身影投在壁上,其中一人身形极壮,发须散乱,戴着一顶斗笠。
这人张嘴大笑:“哈哈,陛下龙体欠安,要不要休息一下?孙某人手里正好有几粒丹丸,可治内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