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纵马逍遥  第廿五回:妖蛟斩恶妪祥云载人归,死身伴人行折鹤寄君心(十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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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五回:妖蛟斩恶妪祥云载人归,死身伴人行折鹤寄君心(十七)
    觉尘问道:“来了多少人?”
    杜迎风闭目再听,喃喃数道:“二十、二十八、三十六……八十七、一百三十八……哎呀,马蹄声太多,数不过来。”拉了觉尘衣袖,跃到树丛中去。
    过不多时,大队人马纷沓而至,几百支火把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觉尘拨开草丛,往外看时,见当首那人黑脸膛、蓄浓髯,髡发结辫,生得十分魁梧,但脸颊上有三道擦伤,左臂也被一支箭矢贯穿,软软垂着,在山前勒马上望,侧转过身,向身旁文士模样的人叽里呱啦嚷了一通。那文士也受了不少伤,皱眉思索片刻,向他回了两句话。
    觉尘不通契丹语,侧头看了看杜迎风。杜迎风向他传音入密:这大汉说,朝廷的走狗转眼即到,前头只有一条上山路,如何是好?那文士便答,大伙先躲进草丛,待朝廷兵马一到,便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觉尘没从这些话中听出门道来,杜迎风却是心中雪亮,眸子转了转,闪过几抹精光:这处离魏傀坡不远,所谓朝廷的走狗,不出意外,应是太子人马,而这几百人,肯定是于越麾下驻兵,怎么这两支军队,打着打着却绕到这儿来了?
    觉尘伸手碰触他的胳膊,指指上方。杜迎风冲他点了点头。两人施展轻功,往树上跃去。隐在树间,相距不过半尺,觉尘闻着身旁干爽清冽的香气,心脏鼓噪,不得已默念起了静心咒: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杜迎风忽然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觉尘吓得大跳,睁大双目,见树下已做好埋伏,远处火光渐近,显有另队人马接近,以眼神询问身旁之人,对方冲他眨了眨眼,声音以内力传达过来:看戏。
    太子领着大军,一路大张旗鼓地行到山下。眼见四下无人,副将喝了那探路卒子到跟前,问道:“怎么回事?”那卒子回头瞅着黑漆漆的山路,跪地道:“那帮叛贼,定是逃上山去了!”
    太子神色冷淡,道:“上山,哼!于越手下这几支军队,常年在外打仗,经验丰富,怎会自个往死路上送。”肃令军中,谨慎前行,同时探出长钺长戟,扎向四周草丛。
    这一扎,便听到一声惨叫。见耶律宏不上当,于越手下的兵马索性跳将出来,分从两侧包抄而来。领头的冲前喝道:“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却遭耶律父子软禁,众将听令,咱们擒住这小的,用他来交换于越大人!”这人脸膛黑黝黝地,若非身披甲胄,黑夜中实也找他不着。
    听了这话,耶律宏也不气恼,神色漠然地凝视前方。他身侧缓缓踏出一骑马匹,马上少年容颜俊美,正是赫连非,拱手道:“殿下,这处不安生,属下命人在后方扎营罢?”
    耶律宏摆了摆手,笑道:“临阵脱逃,是行军大忌,何况沭鹤副将指明要拿本宫,本宫岂能不给对方一个机会。”卸了大氅,抬手说道:“取本宫的弩箭来!”
    觉尘刚要动作,只觉头皮一痛,侧过脸来,见那人手指绕着自己一簇头发,懒洋洋地传音过来:呆子,干甚么去?这是两军对垒,而非江湖厮杀,谁要想赢,说得好听,看谁雄才伟略,说难听些,便看谁会耍阴谋诡计。
    俯眼下望,双方已各抄兵刃,交战起来。眼见耶律宏手中的弩箭对准了黑脸膛的大汉,觉尘不禁着急。嗖地一声响,箭矢离弦,杜迎风手中的树叶跟着疾飞出去。
    觉尘转头望他,似乎在问:你不是说不管么?
    杜迎风冲他笑笑,以口型说道:小爷乐意。
    箭矢飞到半途,被树叶裹住箭杆,失去准头。觉尘松了一口气,忽然那黑脸膛的将领大声惨叫,叫声过后,项上头颅却不见了。
    他的鲜血从颈中喷出,又从头顶洒下,落雨也似,众人骇然欲绝,纷纷向后退避。火光下,只见一道黑影从这人身上跃到另一人身上,片刻间,便有数人头颅被摘。
    杜迎风双眸一瞠,暗叫:茧人!
    倒下的尸首中,有朝廷兵马,也有于越叛军。树下乱作一团,太子在赫连非的护卫之下退到远处,于越军迅速逃入山中。杜迎风想也未想,足尖在树梢一点,身子便往那条黑影跃去,使开神兵,往茧人手臂斩落。
    剑光闪处,一只惨白的右爪坠下地来。茧人獠牙大张,左爪成勾,勾住了剑刃。杜迎风暗运九转丹魂真经,翻掌便往其胸腹拍落,他心存必杀之念,是以功力毫没保留,不料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不得已,杜迎风收了掌势,右掌转护要害,那箭被他夹在两指之间,稍加用力,断成了两截。
    不远处,耶律宏放下弩箭,眼中射着冰冷冷的光芒。杜迎风欲杀茧人,却教对方横加阻拦,心中哪有好气,抄起半截断箭,抬手掷去。
    他此刻内力充沛,这半截箭矢的力道,远非寻常弩箭可比,流星赶月一般,瞬息到了太子驾前。情急之间,赫连非拉了一下太子坐骑的缰绳,马匹受惊,仰起前蹄,那箭矢正好射在了马脖之上,太子因此幸免于难。
    杜迎风急于追赶茧人,掷出断箭之后,头也不回地奔进山中。觉尘看看满地残骸,又看看乱成一团的朝廷兵马,摇了摇头,跟着杜三少走了。
    那茧人去得好快,黑暗中,杜迎风施展轻功,在它身后紧追不放。到了深山中,这才想起颜少青的嘱托,暗道:遭了,我追茧人到此,谁在山下候着?转身见到觉尘,道:“小师侄,你去山下等候音讯。”不待对方回话,足尖一点,人已远去。
    觉尘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接着轻叹一声,又按原路折回。
    茧人在乱石中疾走,偶尔回过身来,冲着身后呲牙。杜迎风拣了几枚石子,专打它腿上要穴,但对茧人而言就似搔痒一般。它在山脊上东转西跑,蓦地钻入深草,消失不见。杜迎风见左前方幽光一闪,急忙追去,走近瞧时,见是一只獾子,双眼圆睁,散着幽光。
    杜迎风暗叫糟糕,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绿光闪烁,分不清哪是野兽,哪是茧人。他心中想道:今日若教茧人逃脱,明日便有数不清的厮杀和战祸。垂目看了一眼野獾,狠下心来,一剑杀了,前行几步,又见几只花豹、豺狼,也抬手杀了。
    这么边走边杀,山中幽光渐少,他袖上染了不少野兽血迹,未干的兽血顺着雪刃流下,滴在土中。又走半里,见前头尽是峭壁,于是将揽云收归入鞘,甩出空山雪,卷住凸石、松树,迅速攀上。良久到了崖上,草木乱石之中,嵌着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角落堆着两捆柴禾,另有竹筒、粮米等物。
    他心中一凛,执剑纵入山洞。这时天将大亮,几缕天光从外透进,依稀照见了三面石壁。他低声唤道:“有人么?天佑?”洞中激起回音,却没人影。
    洞中石壁满刻剑痕,杜迎风一望之下,发现竟是十分高深的招式。他一见精妙武功,便兴趣盎然,两指相骈,照着比划几下,低声自言自语地道:“这一招好生刁钻,除非左撇子,亦或反手出剑,否则决计难以躲过;这一招古里古怪,要人躺下才可避开;这一招么……”
    忽然洞外有人鼓掌,杜迎风心中吃惊,侧过身来,见一个面孔白皙的男子慢慢向着山洞走近。这男子三十余岁,脸颊削长,眉目端正,腰间别着一支洞箫,未携兵刃。
    对方走到近处,杜迎风仍无法察觉他的声息,眼珠转了转,对来人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那人扫了一眼他腰间的佩剑,抬眼道:“这位小友对剑术颇有见地,不妨说说,接下来的那招,要如何破解。”
    杜迎风见他守住山洞出口,心中冷笑,面上不改颜色,镇定地道:“这招是虚招,假装露出破绽,骗人攻击自己下盘,再趁隙取人性命,这一招既歹毒、又下流,也不知是甚么人想出来的。”
    那人脸上微微变色,道:“武艺好比刀刃,能够克敌制胜,便是上乘,哪里分得上下流?”
    杜迎风‘嘿’地一笑:“这么着急,难道这下流招式竟是阁下想出来的?”
    那人一怔,微微冷笑:“好一副伶牙俐齿,莫怪江湖人都说,万剑山庄的杜三少不好惹。”
    杜迎风也笑,却是笑得十分快意:“能得西夏国师这声称赞,杜某真是好大的荣幸。”笑声止时,冷冷地凝视对方道:“湛均,你身为帝师,却囚困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你知不知耻?”
    湛均右掌轻抬,却问不答:“方才那式虚招,杜公子果真想好了应对之法?”
    随着他手掌抬起,一道剑气自右手食指贯出,直抵胸膛,杜迎风早有提防,对方手指动时,身子已如离弦之箭,向后滑开三尺。湛均上前半步,食指往他肋下点去,杜迎风心知此招为虚,拔出剑来,攻向敌方要害。
    湛均不退反进,食指在胸前划个半圆,杜迎风剑尖将要刺中,却被这无形无质的半圆困住了,无论如何刺不进去,他心中吃惊,撤回剑来,抬手再刺。
    湛均衣袖一掀。杜迎风连人带剑,被一股劲风卷起,撞向石壁,挥掌后拍,借着反震之力站稳,心下甚惊:这人武功之高,是他平生罕见!他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道:“再来!”使一招‘策马啸沙’引对方出手,接着‘雪压海棠’逼退敌方攻势。
    ‘阴阳指’系将内力灌输指尖,以无形剑气伤人,比起有形之剑,更难提防,时常自己的剑式未起,对方攻势已至,不得已只得匆忙应对,杜迎风同他相斗十余招,不得不佩服这门武功的厉害。
    颜少青曾提及湛均的来历,说他是开宝年间的人物,自己遇上他时,对方武功已然极高,如今仁宗在位,距逾那时,过去了五十余载,对方武功更是臻至大成。杜迎风虽号称当今武林第一,对于这等历经三朝的老怪,却也莫可奈何。
    洞中剑芒大盛,杜迎风靠近洞口,边打边退,心想自己先找个间隙出去,同颜少青汇合之后,再来斗这老怪。湛均看穿他的意图,右手食指往后轻轻一划,一块巨石从洞顶落了下来,堵住洞口。
    虽未堵实,但两侧仅余半指宽的缝隙,光线也照不进来。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杜迎风听声辩位,却觉四周毫无活人气息,难道湛均竟在大石落地前逃了出去?
    不,不对,那会他离洞口尚有七八尺的距离,巨石落地之际,自己瞧得分明,对方双足动也未动。杜迎风从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情形,闭了闭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复又睁开,见湛均就站在三步开外,目中含着明显的嘲讽之色。
    杜迎风心中惊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显露。此刻湛均尚不知他能在黑暗中视物,他佯装无措,空睁着双眼,神情无措。湛均手指抬起,见他这模样,眼神闪了闪,道:听闻杜三少最拿手的是剑上功夫,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他不愿暴露自身所在,是以只用内力传音。
    杜迎风笑了笑,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听闻西夏兵擅使诡计,又好以大欺小,果然如此。
    湛均回道:胡说八道。
    杜迎风笑道: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国师是西夏的国师,有权统帅三军,比起兵卒,更擅谋略;以大宋历算来,国师是开宝年间的人物,比杜某大了四五轮不止,已垂垂老矣,而杜某正值青春年少,岂不是以大欺小?
    湛均最忌讳别人提他的年龄,闻言冷声道:杜公子所知不少,不知是从何处打听来得这些。
    杜迎风狡黠一笑:小爷不告诉你。趁着对方动怒,左手腕上的空山雪往他头颈卷到,右手揽云横划竖劈,两道剑气一扫,洞口的巨石登时裂为四块,飞出洞去。
    湛均不料他眼力如此之好,躲开了空山雪,脸颊上却留了一道血痕,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如何知道某家的来历……”
    杜迎风理也不理,一提气,径往洞外纵去。他身形快到没影,湛均却快他半步,挡住了去路。杜迎风挺剑刺去,叫道:“让道!”
    湛均身子微侧,右手绕到他颈后,抓着他衣领将人往洞中摔落。杜迎风双足在石壁一蹬,借力跃腾回来,见对方使出阴阳指,忙将身形一止,从半空坠下地来。
    凌厉剑气只削得碎石乱飞,湛均收了攻势,问道:“某家的来历,你是听何人提及?”
    杜迎风伏在地下,眸光上扬,说道:“你将那少年放还,小爷便告诉你。”
    湛均道:“这你无需担心,我留那少年做客,时辰到了,自会放他离去。”
    杜迎风自然不信,道:“哦?不知国师要留他几日?”
    湛均道:“七七四十九日。”
    杜迎风放声大笑,笑罢了,语带嘲讽地道:“四十九日,那少年还有命在么?”
    湛均淡淡地道:“中原有句俗语,叫做‘生死有命’,天要留他,他自能活命,天要收他,他自也逃脱不了。”
    杜迎风作掩鼻状,嘴中说道:“好臭,好臭,这是谁在放屁,简直臭不可闻。”他见湛均脸色难看,大声笑道:“将自己比作老天,还不承认自己老么?”
    湛均素来爱惜容貌,听了这话,怒气上冲,也顾不得斯斯文文地同他讲话,冷冷说道:“你这小子,本想留你个全尸,是你自己不识好歹!”
    杜迎风忽然一指他的身后,‘啊’地叫了一声。湛均回头瞧去,却无异状,转过身来,杜迎风已趁隙窜到了洞口。被对方几次三番地戏弄,湛均气恼已极,食指往他背心一指。
    杜迎风身后似乎长了眼睛,一伸手,空山雪卷住了洞口旁边的松树,借力荡开半丈。湛均翻掌打在松树上,杜迎风撤了空山雪,拔剑往后挥砍,嘭地一声,掌力和剑气将松树击得粉碎。
    杜迎风边打边退,半刻功夫,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再退,转身凝视湛均,见他面无表情地踱步过来,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仰头望向天际,见一点黑影逐渐放大,收回目光,凝视湛均道:“你再不走,待小爷的帮手来了,可走不了了。”
    湛均随他看去,瞧见百尺高空中有头雄鹰盘旋飞下,道:“这猛禽便是你的帮手?某家倒要看看,它有甚么本事。”负手而立,也不逼进,便等着雄鹰飞近。
    杜迎风道:“那你便好好看着罢。”心中默数三声,叫道:“他到了!”湛均仰首上望,那雄鹰兀自盘旋不下,正自惊疑,眼前忽有刀光闪过,银蝶般的刀花在半空打了两转,直逼面门而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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