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廿三回:藤为蛟龙石做台,翻掌为云覆手雨(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0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不管真相如何,这些黑道大袅也不敢罔顾岚山阁的命令,连夜奔走沧州,搜寻杜迎风的下落。
凶神恶煞散去,最欢喜的便数店掌柜,教伙计炒了几个小菜,又亲自温了酒,给铁英送去房里。
叩响房门,屋中却无人应声,他隔着门板道:“铁少侠,酒菜就给您搁在外头,记得取啊。”楼梯响了几下,径自走远了。
屋中并未掌灯,铁英悄立在月光下,不断打量眼前的男子。
颜少青端着一本书,半侧脸隐在黑暗里,表情甚是薄凉。
铁英心下忐忑,他不过涉世未深,并非傻子,那些凶徒听到岚山阁三个字,连说话都变得轻声慢气,可想它在江湖中的地位,而对方暗中相助他露的那手功夫,更教人心中发寒。
疑惑这人为何不自己出面,反要武功平平的自己替他办事,待那掌柜走远,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是岚山阁阁主?”
颜少青目光落在书上,并无半分偏斜,半响后,他依然没有做声。
月光渐渐移向床脚,铁英站得腿脚酸麻,咬着嘴皮道:“你和他……究竟是甚么关系?”说这话时,由于太过紧张,手指死死捏着裤管。也由于紧张,不曾注意那本书自始至终未翻动一页。
屋顶上传来些微轻响,似有野猫穿行而过。铁英正觉气氛沉凝得令人窒息,那人终于合上书卷,淡淡说道:“进来。”
窗户吱呀一下开了,一个人影迅捷无伦地掠进屋内。
来者其貌不扬,若非极瘦身形令人侧目,那张脸即便看上十回八回也不会让人留下印象。他反手关上窗户,走到颜少青跟前,躬身说道:“阁主。”
颜少青一瞥窗户,说道:“你也进来。”
几道吸气声后,另一个人影从屋顶翻了进来,磨磨蹭蹭挨到颜少青跟前,低声下气道:“十二给义父请安。”
这一个却是漂亮公子,铁英心下感叹:以此样貌,再加上不错的轻功造诣,想必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联想诸事无成、家破人亡的自己,心中只觉涩然。
颜少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此刻应在关外。”
岚山阁十一当家悠子期和十二当家沐亭之齐齐跪倒在地。
“属下恳请阁主责罚。”
“不关十一的事,十二自甘受罚。”
颜少青心思不在这头,挥手道:“事情办完,自去左护法处领罚。”两人俯首领命。颜少青转而言道:“不过,你们两个在也好。”
两人面面相觑。沐亭之拉着悠子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义父,出甚么事了?”往四周望了望,又问:“怎么不见……”
从铁英手里接过河北水路及陆路分布图,颜少青打断他道:“婆罗教分布在河北的势力较为集中,我们时间紧迫,来不及召集阁内高手,暂时只得借助外力。”
摊平地图,指着几处一一说道:“这是沧水寨势力范围,他们擅长水性,可以潜在水底,凿穿过往船只;这是岐黄门,门人多会阵法,叫他们想些掩人耳目的法子,混进教内;此处是腾龙寨,掌管河北通往外界的河运码头……”
沐亭之呆了呆。义父处事向以冷静自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惊动旁人,今日却是怎么了?河北黑道势力甚是驳杂,互相嫌隙已久,用得不好,便是一盘散沙,如此情况下,还要委以重任,这不得不令他心生疑窦。
见他走神,颜少青手指在桌上扣了扣:“十二,可听清了。”
沐亭之立即道:“听清了,可是义父,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所谓何事啊?”
一霎时,漆黑的瞳孔闪过熠熠冷光。还是悠子期机敏,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安排。”拽着满脸茫然的沐亭之,飞也似地退下了。
***
翌日酒宴过后,杜迎风便被安置在暖阁里,名义上是作客,实则为软禁。
几株梅树在院中静静绽放,清风明日,相得益彰,撇开暗处若干守卫不谈,倒是个清静雅致的地方。杜迎风倚在榻上暗暗揣测:这几日将宅子里外探得透彻,竟没半分茧人行迹,难道已被拓跋宇转移,还是宅内另有机关?
摇了摇酒杯,又想:拓跋宇目的既已得逞,还留他何用?是要拿他要挟万剑山庄,亦或是单纯地想折磨他?
越想问题越多,酒也喝得愈多,直到酒壶空了,脑中依然没有头绪,杜迎风扯松衣襟,吹着冷风,试图令自己清醒过来。
拓跋宇踏入暖阁时,便见他一副微醺的模样,忍不住叹道:“杜公子是拿我这当酒庄么。”
杜迎风眼也不抬,道:“怎么,堂堂婆罗教教主竟如此小气,饮你两盅酒就心疼了。”
拓跋宇踱到榻前,细细打量他道:“你和自己情郎说话,也是这般夹枪带棍么。”
杜迎风唰地坐起。那日两人欲行燕好之事,被这碍事的撞见,接着便没了下文。心下惊怒:这混账将小爷的好事搅黄了,还没同他算账。
他起得匆忙,不料到衣襟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稍有动作,便滑落半边。
拓跋宇目光大喇喇地瞟过来,削肩素腰,固然教人心动,而衣袍下伸出的一双皓足,则更惹人注目。他身居高位,赏过美人纤足不知凡几,从未见过如这般骨肉匀称,十趾纤润的佳品。
见他眼神有异,杜迎风不动声色地理好衣襟,起身着上鞋袜,开口道:“小爷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教主听不入耳,便请罢。”
自己才刚坐下,对方便下起逐客令,拓跋宇牵唇笑道:“这宅邸是本座花了重金买下,院中一奴一仆,一草一木皆归本座所有,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
杜迎风冷眼相对:“你当真以为掳了本少爷来,便可以有恃无恐?”
拓跋宇笑得意味深长:“倘若杜三少仍是当初的杜三少,自然无人敢动。”
知他话中所指,正是自己体内的蛊毒,杜迎风眸光暗了暗。拓跋宇点到即止,也不过多放肆,叹道:“初见时,你还摆个笑脸给我看,相处多了,却反而……”
杜迎风搬过枕头,又朝榻上躺了下去。拓跋宇知道这招有些小人之嫌,叹道:“这蛊毒本来就不是针对你,昨日忙碌,没空给你解去,这不一早就赶来了。”
见他仍将脸埋在里侧,拓跋宇趋步走近,不提防被人握住手腕狠狠摔在床上。
一支发簪刺来,直指眉心。望着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苦笑:“看来当真低估了你,告诉我,是何时恢复的?”
杜迎风反问:“茧人藏在哪里?”
拓跋宇受人所制,似乎一点不着急,自下而上打量他的眉眼,笑道:“你肯留下来,原来不是为了解药。”轻叹一声,又道:“那日你抢去骨埙,还道是你喜欢,也原来不是,看来杜公子的心意,本座从来没把握清楚。”
精绣的衣袍铺满身下,红得甚是刺目,杜迎风额头突突地跳:“它是否还在此处,还是已被你转移?”
拓跋宇瞧他额头渗出细汗,轻笑道:“何必着急。”
强行凝聚的真气便要溃散,多说一字,痛苦便加剧一分,杜迎风如何不急?咬牙道:“教主要以自己性命换那怪物?其间孰轻孰贵,可要拿捏清楚。”
面对威胁,拓跋宇不怒反笑。
杜迎风强咽喉咙里翻涌上来的一股腥甜,眯着眼睛看他。
拓跋宇缓缓地道:“小时候父亲从大宛国得来数匹良驹,分赏给家里的嫡系弟兄,我看中叔叔手里那匹,他却不肯割爱,你猜结果如何?”
杜迎风道:“别废话。”抬手将发簪送近半寸。
不顾鲜血涔涔而下,拓跋宇兀自说道:“我令人夜间盗马,砍下马头,挂在那位叔叔的房门外。”接着转过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之人:“本座相中之物,除非自甘舍弃,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杜迎风心中咯噔一下,分不清他所指是茧人,亦是自己。分神之际,手腕一痛,被人按倒在床。登时气血翻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拓跋宇将那支白玉发簪丢在一旁,俯下身,轻轻拭去他唇边的血迹,道:“本座要骑的马,性子再烈,也将慢慢驯服。”
这话既露骨、又下流,杜迎风咬紧牙关,不予理会。
笑了笑,拓跋宇又道:“不过本座认为,强逼得来的始终是落了下品,这等风月之事,总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那个男人能给你欢愉,本座加倍给你。”
杜迎风冷声道:“我以为……你要的是万剑山庄。”
拓跋宇道:“没有杜三少的万剑山庄,和一柄空鞘宝剑有何两样?”
虽是抬举的话,这种情形之下,杜迎风实在高兴不起来。拓跋宇见他伏着不动,得寸进尺地摸了摸他的颈项,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有个声音道:“教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拓跋宇被人打断兴致,心下震怒:“天大的事,也留待明日再议!”
那人苦闷道:“禀告教主……还真是天大的事。”
拓跋宇站起身来,伸手理了理衣襟,开门走了出去:“去书房谈。”
前来禀告的是教中右使,替他管理婆罗教在中原的生意,行事很是稳妥。两人进了书房,右使便跪下来:“属下办事不利,请教主责罚。”
拓跋宇眉头皱了起来:“出甚么事了。”
右使额头抵地,回禀道:“出往关外的两艘货船被劫了。”
哐——
桌上的墨砚当即被砸个粉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