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一回:八方神鬼聚霸州,彤云朔风迎孤客(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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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晨曦微透。
    树林里,一骑黑马猛地窜出,十名黑衣人紧追不放。马上骑者摘下弓箭,转身搭射,嗖地一响,一名黑衣人被扎穿胸腹,倒在地上。
    眼见同伴毙命,九名黑衣人露出愤恨的神情来,齐声呼啸,抢到马前。
    晨曦下看来,那骑者不过三十余岁,左脸有一道长疤,直连到下颚,他冷哼一声,自腰侧抽出长刀,向前砍落。
    黑衣人围住马匹,其中一人架开长刀,另一人则狠踢马腹。马匹吃痛,将骑者狠狠甩落下来。那骑者将坠地时,忽地收腿在马腹一夹,身子腾起,在半空翻了个身,稳稳落地。
    黑衣人堵住去路,一字排开,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出来,道:“将人交出,饶你不死!“
    骑者冷冷地道:“你们来迟一步。”
    领头人道:“说出他的下落,也可留你全尸。”
    骑者纵声大笑:“少主早已逃脱,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赶紧滚回去领罚罢!”言毕挥刀打向马背,马匹受了刺激,猛地冲了出去,他抓紧缰绳,一跃而上,登时逃远了。
    领头人大怒:“抓住他,死活不论!”
    长刀在半空甩落血珠,噌地归鞘,骑者驾马逃到河边,突然拔身而起,掠向江上的一艘渔船。黑衣人追到河边,正要淌水过河,不料脚下忽然踩空,一下落进了陷阱之中。
    骑者一愣,接着大笑离去。
    领头人反应过来,踩住两人肩膀,试图跃出,忽然树上落下一张大网,将他兜头罩住。领头人惊呼一声,跌回陷阱。同伙七手八脚地砍断渔网,但这么一耽搁,那骑者早将小船划得远了。
    领头人气得将渔网踢进河中,一挥手道:“去下个镇子拦截!”
    小船渐渐驶入江心。骑者丢开长桨,进入舱内。船篷低窄,他身量又高,勉强盘坐下来,从角落里翻出事先藏好的药箱和酒壶。
    他长叹一声,先喝一口烈酒喷在伤处,待冲干净淤血之后,慢慢地敷药包扎,最后才又拿起酒壶,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小船在江中随波逐流。他忽然停下动作,目光利箭般射向角落里。那处放着棉被,这时被中鼓起一块,正在慢慢蠕动。
    他刚要出手,只听被中传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叫道:“裴叔叔!”
    裴言怔了怔,只见一张白皙的小脸从被中钻了出来。他惊讶道:“少主?你不是随张副将走了,怎么在这?”
    这孩童七八岁模样,一双眼瞳乌黑水润,十分灵动,他笑道:“我担心裴叔叔,便偷偷溜了回来。”
    裴言皱眉道:“少主,你若有闪失,属下如何向娘娘交代?”
    孩童一拍手道:“就是这理啊,裴叔叔要有意外,我也没法向娘交代。”
    裴言无奈道:“属下的性命,岂可同少主相提并论。”
    孩童道:“裴叔叔武艺高强,我自然比不上,不过再过十年,待我学了裴叔叔的本事,就可以相提并论啦!”
    裴言知道他歪理多,笑了笑,不同他胡扯,想起方才之事,便问:“少主,江边的陷阱是你设的?”
    孩童反问道:“甚么陷阱?”
    裴言心道:少主尚还年幼,此举必非他所为。他摇头道:“没事,你歇着罢,待到益津关,咱们去和张副将会合。”
    孩童点了点头,乖巧地躺回被中。
    裴言心中缀着事,在江中漂泊几日,皆是辗转难眠。这日到了岸边,身上伤势终于好得七七八八,他抱着孩童跃上码头,两人轻装简行,随着一支商队进入关隘。
    入关之后,孩童扬起小脸,不住东张西望,问道:“裴叔叔,这里便是娘心心念念的大宋么?”
    裴言拿旧衣盖住他的头顶,低声道:“这里是益津关,战乱频繁,不比你娘的家乡。”
    孩童从缝隙中打量四周:“娘说大宋的地方,再穷也是极美的。”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在外漂泊久了,谁人不想家乡?裴言苦笑,将旧衣遮严实了,带着他去往客栈。
    益津关乃唐朝所建,几经战乱,割入辽地,后周世宗收复失地,建霸州,宋初时州关同治,大宋派良将驻守于此,遂成要隘,阻虏于外。此地战乱频发,却是通商的要道。裴言扮作宋商,沿途循着标记,来到一间两层高的土房前。
    门内有人招呼道:“裴老弟!”
    裴言抬眼瞧时,一个中年文士从桌前站了起来,笑道:“可算到了,愚兄在此盘桓数日,心急如焚,就差回去找你了!”看了看他怀中小孩,低声道:“堂子里乱,去楼上详谈。”
    裴言颔首,随他上楼。合上门窗,那中年文士转过身来,着急问道:“少主可还好?”
    裴言抖开旧衣,小孩便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摆手道:“有裴叔叔护着,自然安好。”
    那文士便是裴言口中的张副将,确认小孩无恙,舒了口气道:“少主,下回莫再乱跑了。”
    裴言也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少主安分些才是。”
    小孩扮个鬼脸,径自在屋中逛了起来。裴言走到窗边,将窗稍稍推开,问道:“城里情况如何?”
    张副将道:“还算安全。”
    裴言道:“未眠夜长梦多,我们稍作整顿,今夜就走。”
    张副将看他臂上有伤,迟疑道:“要不要休息一宿?”
    裴言道:“不碍事,少主安危要紧。”
    三人换了衣衫,同去厅中用饭。厅中鱼龙混杂,有码头上的长工,也有宋辽两地的货商。三人拣了张靠墙桌子,正在吃喝,那店家送来烫好的酒,笑道:“两位爷,这是小店自酿的陈皮酒。”
    裴言摇头道:“我们没要酒。”
    店家笑道:“夜里寒气重,给各位爷暖暖身子,这是小店的传统,每桌都有,不收银钱。”
    裴言便要推拒,张副将已伸手按住酒壶,道:“留下罢。”
    “两位爷慢用。”店家笑着走开,继续去给下桌送酒。
    裴言皱了皱眉,沉吟不语。张副将取来酒杯,手指动了动,用右手扳指上弹出的银针验过酒水,笑道:“不碍事,就是寻常酒水。”
    裴言伸手去接,小孩却将两杯酒同时抢去,道:“你们喝酒,我也要喝。”
    张副将被他吓得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裴言也道:“少主,你年纪小,不宜饮酒。”
    小孩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将酒杯递了回去。张、裴二人一碰杯,相继饮尽。裴言举筷夹菜,张副将看了看他,问道:“任务完成之后,裴老弟有何打算?”
    酒水下肚,肚中暖了几分,裴言神色也放松下来,说道:“此去汴京,不知将遇甚么变故,哪能想那么远。”
    张副将道:“此事成或不成,你我皆难置身事外。”
    裴言看了他一眼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兄可别生出旁的心思。”
    张副将干笑道:“裴贤弟向来是真英雄、真豪杰,但你可否有想过,假若换个人卖命,往后的日子会舒坦许多。”
    听见这话,裴言一拍桌子,喝道:“张乾,你甚么意思?”
    张副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肯合作,那便最好,若不然……”目光扫向他跟前的酒杯,发出冷笑。
    “酒中有毒?”裴言惊觉中了对方暗算,暗运内力,只觉真气阻滞,不能畅行,忙试图将毒逼出。
    张副将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笑道:“料你这顽石也不会开窍,这解药,怕也用不上了。”说着将瓷瓶掷出窗外。
    裴言怒道:“你这叛徒,主子待你不薄,你竟然……竟然……”
    张副将气定神闲地笑起来,伸手欲抓小孩。裴言不容他放肆,拨开他的手,将小孩护在身后。
    张副将也不着急,轻抚手上的扳指,笑道:“裴兄,趁着当下还有力气,不如试着运功逼毒,保不准还能留条性命。”
    裴言皱了皱眉,一看周围,见众人虽然佯装不闻,眼角余光却不住打这瞟来。他心中一凛:这些人怕都来者不善!
    孩童轻扯他的衣袖,裴言当他害怕,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慰道:“别怕,这些畜生走狗,都敌不过你裴叔叔的刀剑。”
    张乾冷笑道:“一句裴叔叔,一句张副将,可见亲疏,少主不顾危险也愿意回去找你,裴言,就凭这点,你也死得不屈。”
    毒药久不发作,他耐性渐渐磨尽,沉下脸道:“少主,过到这来!”跨步‘旋风双凌’,便要拿人。
    他发掌之际,裴言已抢到门前,同时抽刀回斩,直袭他的咽喉。
    张乾叫道:“休想走!”不料嘴中忽然喷出血来,身子一歪,往后仰倒。
    裴言怔了怔,不及细想,提刀去挑门闩。张乾忍痛扑来,双手抓住他的脚踝,叫道:“你竟将毒酒调包!你……”话音未毕,喉中传出咯咯两声,登时咽气。
    裴言虽不明白,但对待叛徒,却不心慈手软,反手挥刀,一下斩了张乾双手。
    众人见张乾咽气,自桌下抽出兵刃,慢慢走了上来。
    裴言抱起孩童,夺门而逃,几道剑风袭来,闪避之时,已被人慢慢包围。他扯落外袍,裹紧怀中的孩童,道:“不管发生甚么,找机会逃走。”接着朗声道:“不知诸位拦我去路,意欲为何?”
    众人身后,慢慢地踱出一个人来。这人彬彬有礼地向两人拱手:“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我家老爷钦慕少主风采,请他过府一叙。”这人四十许年纪,眉眼微弯,笑起来时,十分和气,只是脂粉气过重,瞧着有些不男不女。
    裴言看了一眼周围,冷笑道:“真是好周道的礼数啊。”
    那人又拱手道:“老爷急于见小少主,是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壮士海涵。”
    不待他说完,裴言举刀便刺。众人动起手来,那人骂道:“冥顽不灵!”
    这些人打扮普通,手下功夫却不含糊,七八件兵刃搠来,裴言登时穷于应付,暗忖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着少主逃出,他咬了咬牙,忽然收招转身,朝外奔去。
    如此一来,后方空门大开,众人抢攻而上,剑锋入肉,裴言朝前一个跄踉,险些扑倒在地。
    孩童扶住他道:“裴叔叔,我随他们走一趟也没甚么打紧。”
    “不可。”裴言忍住疼痛,举刀指向来人:“除非我死,否则他们休想动你。”
    见他这般负隅顽抗,对方冷笑道:“去请小主人,其余的,格杀勿论。”
    裴言一掌推向小孩,叫道:“快走,别回头。”
    孩童被他内力送出四五丈远,小小的身子扑在地下,手掌、膝盖皆蹭破了皮,他咬住下唇,不去看身后的景象。蓦地里劲风刮过,他低了低头,手背上赫然多了一道血痕。
    那不男不女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后,笑得甚为和气:“小少主,请罢。”向暗处一挥手,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两人身侧。
    小孩咬牙站在原地。中年人恭敬地一拱手:“小少主,请。”
    天佑仍是不动。中年人冷哼一声,掀开帷帘,率先迈入,但下一刻,便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出车外,大叫:“有蛇!”
    天佑一看,果见数条花纹艳丽的小蛇正往外爬,众人连忙挥剑砍落,砍了一阵,却有更多小蛇爬了出来,众人登时方寸大乱。
    小孩正要趁乱逃走,那中年人见状,寒声道:“去哪里?”飞身到他身前。孩童步步后退,那人步步紧逼。忽然红云拂过,那人胸口一闷,往后倒飞出去。
    月光投照下来,孩童见自己小小的身影没在一片高大、漆黑的阴影下,心脏砰砰直跳。
    头顶有人轻笑道:“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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