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零二章:昔时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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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法尔丝、格朗德、瑞格特三家商定好另择时间再聚,以商讨应对和前往阿曼布拉隐修院进行查验之后,便纷纷同国王辞行离去,而伊格特兰德与德奥代表的依达法拉和达伊洛则很明智地没有试图参与进去。乔丝琳等到在隔壁查验酒液的同伴回来后,在国王的准允和注视下取走了那只有问题的杯子、被莎瑞重新催发的花枝以及部分尸骸的残余——这些东西有助于他们在之后锁定参与其中的相关势力。
作为本国贵族的德奥、灰公爵和赛瑟尔兄弟则尽责地陪国王留到了最后,留到了国王吩咐赛瑟尔家族的二人协助伊格特兰德取下并保存他们需要的样品,留到莎瑞不做掩饰地打了几个泪眼朦胧的哈欠,留到国王示意德奥带着莎瑞,同自己和灰公爵一道离开这里。
一行四人没再返回尚有人声的大厅,而是顺着休息室所在的长廊一路拐向了厅殿侧后,并不是第一次参加王室新年夜宴的德奥知道那条长廊通往大厅后方的湖区,有些备受瞩目的人物或者因为醉酒而言行失矩的宾客需要提前退场的时候,通常就会选择少有人注意的这里。
莎瑞的脚步稍微有些拖沓,哪怕睡眠对她这样的存在并非是必须,她也依然习惯于抓紧一切可用的空余来补眠,德奥猜测长时间的睡眠可能有助于那处导致她失声的旧伤痊愈,只是她不愿直接一觉睡到痊愈,才拆成了更接近人类作息的、碎片式的节律。
一行四人行于比会场昏暗了不少的长廊之内,灰公爵则刻意地落后了一些距离,德奥也在知晓真相之后便意识到了,在利斯特和黑噬方面有过接触的前提下,国王陛下将他送去隐修的行径便无异于对黑噬示好的直接推拒,灰公爵始终这样警惕,就是在提防黑噬中的某些疯子见计划不成,恼羞成怒转取国王性命。
至于这种护卫一般的任务却劳动一位公爵执行,除开他一阶的实力和感知他人恶意的能力外,也是因为在这种难以分辨黑噬渗透与否的情境下,唯有灰公爵可信。普林赛斯家族和奥柏拉柯家族的联系既是诅咒,也是命运,一旦任何一方覆灭,另一方也会在短时间内凋零殆尽,甚至就历史既往来看,只要当权者同灰公爵离心,又或者灰公爵在辅佐君主的时候存了私心,这个国家便必然会迎来一段注定的衰弱期。
德奥并不是太清楚这种联系的起始,只知道这应该跟凶兽方面有些关系,原本这应该是莎瑞所熟悉的领域,但她挣脱封印的时间要晚于制约国和世家的建立,所以一样不清楚详细。
一位普林赛斯的国王虽然可以接受多代灰公爵的辅佐,但一代灰公爵却很难在先王死去之后在他的继任者那里继续获得重信,厄利尔伯爵之所以会娶蕾莉安娜公主,除了双方感情、维系两个家族血缘关系的惯例以及借助他先知的能力之外,也有以防万一的用意——即便厄利尔伯爵同国王陛下的往来并不密切,明眼人也看得出利斯特王子对他从来都只是客气,如果他在成为国王之后将厄利尔伯爵排斥在外甚至有意磋磨的话,蕾莉安娜公主还能保住他、至少是他子女的性命。
只是这样一个闪过的念头,却让德奥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些悲意,黑噬的渗透、至尊甄选的时期、连带着可预计的未来君主与奥柏拉柯家族的离心,这样多的噩兆浮出了水面,普林赛斯已经注定无法一直平静下去,也难怪国王陛下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迎娶世家之女,他同灰公爵显然已经预料到了那个最糟糕的情境。
这样无声的行进终是有着尽头,一行人最终停在了大厅后方,临湖小道旁通向厅殿的阶梯,分属不同世家的马车已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候,今夜与会的世家们就此离去。
描绘着洛斯罗蒂白蔷薇纹章的马车从较远的地方缓缓驶来,德奥知道国王现在会跟他一道在这里而非是等到王室的马车停稳后再出来必然是有什么话想说,果然不等他想好怎么询问,国王那边就先发出了声音。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配合世家达成目的?”他望着那片在黑暗中粼动的湖域,声音里含着些笑意。
德奥下意识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后静默了一瞬,终是无奈承应道:
“有些。”
毕竟在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时候,普林赛斯和周边世家的关系都只能称得上是表面和平。
其中不乏普林赛斯不愿受其钳制的原因,但同样少不了某些时代世家的不妥行径,双方的关系一直是动态的,并且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同频。
他的坦诚似乎引得阿尔泽低笑了两声,笑完之后,他才慢慢开口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他说,“时机合适的时候,也可以由你来转告其他人,打消某些不必要的疑虑,当然,具体能不能告诉、要怎样告诉其他的世家,由你们判定。”
……其他世家?德奥听得心下一凛,什么样的原因是达伊洛和依达法拉可以知晓,而其他世家未必应该知情的?大概率和德兰有所牵系,哪怕普林赛斯家族应该并不知晓德兰家族存世至今,也知道德兰家族的末裔是初代的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族长之妻。
于是他未作追问,只是安静倾听。
“我们知道后果,”阿尔泽稍稍侧过脸来看他,“不抵抗黑噬、不,应该说是【吞噬】的后果。”
德奥听得愣了一下。
这算什么原因?
当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是黑噬以外的势力敢于宣布自己不抵抗黑噬或是【吞噬】,哪怕他们没在事实上抵抗,也绝不会揽下这样的声名,这等同于是给了世家一个名正言顺剿灭自身的理由,而世家方面的理由也很正当充分,达坦纳的故土就是最好的范例,被【吞噬】本体侵蚀影响之后,那里至今仍是荒原,无法支撑任何可能的活着的东西。
阿尔泽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笑了笑道:
“跟世家无关,也不是先前达坦纳的范例,”他说,“我们被告知那个后果的时候,世家都还未建立,达坦纳更是还没有发生后来那样灭国的惨剧。”
……远在世家建立之前吗?那必然处在德兰的王朝时期,难道是德兰相关做出的告知?是赛西达外出寻找门徒时候发生的事情?德奥听得眉头皱起。
第四王族炎之王赛西达。
他的反应并未逃过阿尔泽的眼睛,他轻轻摇了摇头道:
“看样子,你们也不知情。”
大概率是“我”不知情……德奥默默腹诽道,就算他是被德兰之王派驻而来,所知晓的世家过往隐秘,跟家主还有院长阁下也不在一个层级,这还是莎瑞时不时回应补充他一两句的结果。
“我们是《青翎契约》的缔约方之一。”阿尔泽注视着他说道。
德奥立时一震。
《青翎契约》确实是世家知觉的一块空白,毕竟契约签订的时候世家还未建立,牵头的第一王族祈愿之王罹辰后来也因为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的所作所为再未重临,哪怕封印之战后第二任至尊楠焱炽跟世末之王拉拉尔·德兰一同去过作为签订地点的斐拉涅尔宫数次,也从未传出有查证到相关的消息,后续的世家们也不是没追随过这二位的脚步,哪怕历经千辛万苦都要上去一探究竟,可除开废墟,并无任何可被提及的东西。
“当然,”阿尔泽说,“契约签订时普林赛斯也还没有建立,但那份契约的原件之一,连带着它所维系着的力量,都一路流转到了现今的普林赛斯这里。”
“原件?!”德奥听得瞳孔一缩,“《青翎契约》的原件吗?”
阿尔泽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上面有戈德里戈恩的血迹,足以作为年代的证据。”
王狮戈德里戈恩,骸骨之廊排名——第十六。
德奥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一瞬。
杰纳带来的苍月会追猎相关的文笺中,有一页轻薄的、打着阅后即焚印记的特殊纸张,上面用格赫洛密文写了杰纳在阿尔特姐妹的马车上,借助继承人和镜子所看到的那些景象,虽然那段记忆非常简短残破,但那仍有可能是导致安塔西被抓捕影化并最终陨落的首要原因,所以才用了格赫洛密文这种能够完全杜绝窥探的手段,即便有人能越过莎芙瑞娜活捉了他并读取了他的记忆,也会因为密文自带的干扰而无法在现实中复现完整的密文,无法从中获得任何可能的信息。
而在那段原属月鹫安塔西的记忆中,与会的四位凶兽中就包括着王狮戈德里戈恩,隔过这样久长的岁月之后,如果不是得到亲历者的承袭,应该很难从另外的渠道知晓这件事情,尤其是在去年的雨雾节后,亲身与会的四位凶兽已经尽数死去。
戈德里戈恩是少数对人类还算友善的凶兽之一,当然这种友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排在第十六名,力量和寿命都同前十五有差距,所以在挣脱封印后,既不愿意被更高位的凶兽压制,也不愿意拼着有限的寿命和浑身的伤病去挑衅他们或是德兰的王庭的他,最终一路来到了人类的聚居地,在适当展露力量获得敬惧之后,对人类方面试探性的示好和献祭也未推拒,反而藉此制造过几批作为自己代行者的血裔,自此心安理得地留在了西境。
……这样算起来,应该就是在契约签订的数百年后,并未着意遮掩过自己行踪的王狮便遭遇了黑噬甚至可能是【吞噬】的搜寻,为了保卫自己最后的领土,年老的王狮明知无力匹敌依旧奋起反抗,最终陨落在了他们的围攻之下,后续未造成如达坦纳那样惨烈的影响的原因,则是因为当时的赛西达为了寻找合适的门徒人选也已经来到了西境,不知是不愿同他们无法奈何的德兰王族有所遭遇,还是确实遭遇过了并被赛西达驱离,总之最终的结果,是黑噬方面主动退避。
在戈德里戈恩死后,原本受他庇护的国家和势力们在几十年内便分崩离析,最终分裂成十几个小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争斗不息,普林赛斯也是其中之一,直至世家建立,普林赛斯成为制约国之后,才在漫长的拉锯中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对手吞灭殆尽。
戈德里戈恩的血裔曾经也是普林赛斯的高位贵族,并一直维系着同普林赛斯家族的血缘牵系,但因血脉源头陨灭,连年征战导致的族人数量锐减以及作为以雄性为主体传承力量的异血家族,在战场上损失了大量有着足够水准的雌性而导致外来的母体基本都在分娩前死去,王狮的血系也一道绝尽。
而今还能证明普林赛斯和戈德里戈恩有关的,大概只剩下王旗上的“戈尔德恩骑士王”纹章而已。
在普世的认知中,黑噬袭杀戈德里戈恩是为统治西境,只是因为王狮的反抗和牺牲才不得不放弃,如今看来,《青翎契约》的签订和他们持有的那份契约书的原件,才更可能是最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