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出身传统且古老的魔法家族的杜兰王后与希捷缇丝女侯爵都认为可芙先生很有问题，那么他最终没有问题的概率想必极低……祭默默想到这点后，终究是开口问及：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暴露出可芙先生的问题？”
    “怎么说呢，这整件事最精妙的地方就是这里，”阿德琳娜啧了一声道，“可芙先生确实存在问题，但他自己不知情。”
    祭愣了一下。
    “尤朵拉小姐嫁给可芙先生之后两人确实很是恩爱了几年，从未去过家族领地和首都之外的地方的尤朵拉小姐开始跟随丈夫行商，据说他们的足迹遍布西境，”阿德琳娜多少感慨地讲到，“可芙家族商会最重要的一条航线就是能在风暴季通向罗瑞尼斯岛的，这极大程度上拓宽了瑞格特家族与外部的联系，令他们的购置和卖出都不必只局限在非风暴季的那三个月里，哪怕风暴海的风暴对真正的一阶而言并不致命，但真正的一阶何其珍稀，即便是在瑞格特族内，非紧急情况也不会派遣他们去做保护商船这类的事情，可芙先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在尤朵拉小姐通过一阶评定之后，就愈加频繁地参与进与瑞格特家族相关的贸易里，可以说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是西境最具声望也最成功的商人，好像就是命运裹挟着他要往最巅峰处行去。”
    祭听得心头一提。
    “后来尤朵拉小姐，或者应该叫尤朵拉夫人为他生下了三个孩子，前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只有最后一个是女性，而问题也就出现在尤朵拉夫人刚刚生下女儿之后，行动不便亟待休息的那段时间里。”阿德琳娜摇了摇头，“可芙先生一如往常地与载满瑞格特家族预定的粮食货品的商船一道在风暴季往罗瑞尼斯岛驶去，但他曾探索出的航道、掌握过的规律却突然就失去了效力，而先前有时会一起在船上以防万一的尤朵拉夫人刚刚生过孩子所以没有跟随，以致他的最后一层保障都失去，商船最终在风暴中沉没，可芙先生本人与有限的几位随从水手侥幸被巡视海域的瑞格特长老救起，但更多的水手以及瑞格特家族的货品，都一道沉进了风暴海里。”
    虽然祭并不想这么想，但她清楚比起那些被风暴和大海吞没的水手，弄丢了瑞格特的货物恐怕会是更严重的问题。
    “以可芙家族十几年来积攒的财产，赔付瑞格特家族还算轻易，但是经此事后，瑞格特家族开始对可芙先生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便以海域情况变化为由暂停了经由可芙家族的贸易，可芙先生不愿相信自己失去了能在风暴海中穿行的能力，便等尤朵拉夫人身体恢复后乘着较小型的船只再度在风暴季靠近风暴海域，而这一次的结果与上一次同一，据说可芙先生后来又尝试过不下十次，但结局已经注定，他再想在风暴季登上罗瑞尼斯岛的话，要么靠尤朵拉夫人的保护，要么指望瑞格特族中一阶的护航和接引。”
    “这样就和普通的商人没有区别了吧？”祭听得一声叹息，“想必瑞格特家族不会认为还有任何同他交好的必要性。”
    “是的，毕竟瑞格特家族自己做到这件事毫无问题，而一艘商船上有没有一阶护航是极大的差距，价格更可谓一个天一个地，虽然可芙先生明言并不打算因为尤朵拉夫人的护航就提价，但瑞格特们总要顾及家族声誉，不能留下被外人说他们是在占人便宜的把柄，所以始终未作回应，就这么断了联系。”
    祭短暂地无言以应，在她看来瑞格特家族的做法并无问题，甚至不仅是被人诟病占人便宜的问题，还有未来可芙先生能穿行风暴海的过往被质疑的话，那瑞格特家族还要一并担起被非世家势力的小角色哄骗蒙蔽的声名，不仅在周边地区、甚至在世家内部都抬不起头来。
    “瑞格特的放弃引发了连锁反应，”阿德琳娜继续说道，“这让可芙先生难以避免地经历了一次严重的信任危机，虽然最终艰难挽回，但神话一经打破光环一旦失去之后，旁的人就再也不会有什么顾忌，说到底可芙家族只是个拥有魔力承袭才不过四代的新兴家族而已，拿什么去跟盘踞在西南沿海成百上千年的三大海商家族比？哦对了，这三大海商家族除了奥尔特米亚的正牌王商莱斯赫特莱恩家族之外，另有一个你肯定非常熟悉。”
    “我？熟悉？”祭听得又是一愣，她还从未去过西境国家，自认在那里应该没有什么熟人，更别提能担负起海商家族之名……
    ……等等？普林赛斯好像是沿海的，而且他们是以西南制约国为冠名……
    “呃……”她略略迟疑了一下，“该不会是……”
    “就是克莱伊，”阿德琳娜向她笑笑，“他们发家便是同时走的战功和行商的两条路径，可芙家族的衰落史上，少不了克莱伊家族一笔，当然杰纳对这件事应该不知详细，他那时候记没记事都是不一定。”
    嗯……还好可芙小姐没进青院……也没进白院。想到这里，祭默默在心底吐了口气。
    “这样情境下，可芙家族没几年就被挤出了海商领域，最后转回了陆上做一些同魔法师相关的贸易，大概就是工坊和药剂一类的东西。比起堪称暴利的海商，这些生意除非你是世家那样千年盛名的魔法家族，不然基本只能做到小赚而已，对于前半生各种光环加身的可芙先生来说这必然是极难接受的事情，要知道他当年声威最盛的时候，社交界不少人都认为他极有可能会得到一个贵族头衔，哪怕不是世袭。”阿德琳娜意味深长地笑笑，“所以这种时候，无论是谁提出能改变他眼下的境遇，他都不可能有拒绝的想法和余地。”
    祭的眉头一下皱起。
    “看表情，对方开出的价码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就是要他从妻女身上得到梵布拉德尔家族魔力承袭的秘密，”阿德琳娜稍稍拉长了声音，“甚至不仅于此，对方还告诉可芙先生，他先前的十几年里能穿过风暴海全靠他们暗中的保护，根本就不是他机缘勇气兼具摸到了风暴规律的原因。这还没完，对方还说他能娶到尤朵拉夫人，甚至更早之前成为社交界的话题，万千盛名加诸己身也全是缘于他们的设计，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的外貌出众，跟着莱斯赫特莱恩家族的商会做学徒时候就让当时还是侯爵小姐的尤朵拉夫人颇感兴趣。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安排各种生意和事件将可芙先生打造成一位年少有为的传奇商人，并频频制造机会让他出入有尤朵拉夫人出席的舞会和宴席，一点一点地培养尤朵拉夫人对他的兴趣，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就通过旁敲侧击的手段撺掇那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心生妒意，并刻意让尤朵拉夫人觉察知情，尤朵拉夫人虽然不擅言谈交际但心地善良，加上也算关注着他从籍籍无名成长为极富盛名，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不做提醒，而对于身为商人的可芙先生来说，即便他未对尤朵拉夫人动心，也会因为尤朵拉夫人侯爵小姐的身份与思维梦境方面的能力认定她会成为极大的助力，顺势追求会是大概率的事情，毕竟当时的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也就是成为尤朵拉夫人较为长久的一个情人而已。可芙先生没有预料到，但那些人预料到了一件事则是在社交场上颇受孤立的尤朵拉夫人早就过够了那种压抑的生活，更是受够了因梵布拉德尔家族女性的不婚和情人众多造成的非议，所以在她曾好奇过后来只能默默注视着的可芙先生开始追求她之后，她没怎么考虑就决定要和他成婚以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梵布拉德尔家族不出意外地举族反对，但意识到自己有望逃出窒息环境的尤朵拉夫人必然会抛舍掉一切可以阻碍她的东西，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脱离了家族的庇护，以便他们窃取梵布拉德尔家族掌握的那个秘密。”
    祭听得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她思考了颇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语句，最后只能无奈地改换了说辞道：“他们可真有耐心。”
    “谁说不是，”阿德琳娜冷笑一声，“但其实真正狠毒的并非是这些设计，而是在做出这些布置之后还要讲给已经在这些他们的设计下生活了半辈子的可芙先生听，这直接摧毁了他的意志——或者不如说摧毁他的意志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可怜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和传奇经历打动了尤朵拉夫人抛弃侯爵继承人的身份来做他这个商人之妻，却没想到一切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因为他长得还算好看，引起了侯爵小姐的偶然一瞥而已。哪怕尤朵拉夫人从未因他生意上的失利抱怨失望或是后悔过，但在知悉了真相的可芙先生看来，曾经的情爱也好光辉也罢都不再是他以为的那种东西，他的一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尤朵拉夫人就是这一切的起因。”
    这对尤朵拉夫人并不公平啊……她什么都不知情……祭一时发不出声音。
    “也许这也是他们设计的一环，抹去可芙先生从妻女那里窃得秘密时最后可能产生的一丝愧疚之情，”阿德琳娜轻轻撇了下嘴，“后来又发生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无论是可芙先生还是那些人应该都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此可芙家族便就一直败落下去。生意上的失败、对妻子的憎恨还有始终无法取得进展的秘密让可芙先生越来越暴躁，估计最后不是露了马脚，就是他丧心病狂到直接追问起妻子梵布拉德尔家族的沿袭，而这足够让尤朵拉夫人警醒，她很快就带着女儿搬离了可芙家族的宅邸，并写信给母亲和其他家族成员求助陈情。”
    这件事的进展恐怕并不顺利，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然可芙小姐何须来学院就读，她本该在梵布拉德尔家族的领地，被那里的亲人们庇护抚育。
    祭只剩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