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零九章:灵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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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间隙中,这样漫长又短暂的对视里,终究是捏着凭证的维尔莱特先错开了眼睛,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越过他们,走去了轮值的导师那里。
哈?原来他还知道心虚?杰纳多少好笑地转过视线,看着那道僵硬的背影递出凭证,提笔登记。
“你先去那边休息。”他未挪开目光,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祭轻声提议。
祭没有替维尔莱特开脱的好心,但还是在离开之前同杰纳说了一句:
“说到底他倒向异血只是我们的猜测,他未必承应。”
“放心,”杰纳轻笑一声,“应有应的方法,不应也有不应的。”
祭看得见那双华美得如同火欧泊的眼睛里锋锐的冷意,想起对方被兽王污染身覆白羽,之后险些被赤鹫血裔炎枪穿心,连带着自己喉间一剑肩上两刀,当下再没有多说一句,转身朝着窗边的空位行去。
杰纳看着他完成登记递还羽毛笔,便如同散步般往图书馆大门的方向挪了几步出去,正正好好把扭头就往大门方向疾步行去的维尔莱特截在了原地。
维尔莱特面对着那张因生笑意甚至足称艳丽的面庞,只觉得从发梢到脚底都冒着凉气。
他在营地里等到凯罗莱雅苏醒已是那天午后的事情,如同瑞雅尔言明的那样,报上学生身份连带着己身初具雏形的世家气息,看守营地的卓穆尔们未对两人有什么为难问询,只是在他们的看守下苍月会的一应人员均不能自由来去,所以直至被放离营地返回西恩特,他都没能找到人来问在他失去意识之后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之后在半梦半醒中忐忑地捱过半日,他并未等来院方的任何传唤或者质询,一颗心才算是堪堪落回了肚子里,谁知当天夜里凯森就上门来打听过往情形,他才得知杰纳·依达法拉虽成功从兽王的手中带回了继承人,自身却伤得不轻,回到营地之后又遭刁难,对方甚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出言不逊,终被那些前来控制营地的卓穆尔们救起。维尔莱特一听就知要糟,这种场合能被撞见真是巧得不能再巧,就是阿洛玛贝尔方面有心为刁难者开脱,他也绝对没可能逃掉,果然就听凯森说,当日午间时分,那位已经被依达法拉的一阶揍了个半死的伯爵就已然被处理掉。
凯森或许意识不到,但对维尔莱特来说,这是谁的授意已经足够清晰明了,阿尔特家族的月鹫逃回北境,剩下的猎人之中即便有人是贵族出身,也绝对到不了能决断另一位贵族生死的等级,甚至瑞雅尔先生很大概率都只是传令,真正有权舍弃他的,仅有老师一人而已。
放在阿洛玛贝尔国内,那位伯爵的所作所为虽会遭到家族斥责,但只要不惹到医者中最尊贵的那几位,怎样也不致伤筋动骨的境地,但这次就是这么巧,偏偏他惹上了世家,偏偏他被对方的出身家族抓到了现行,哪怕仅是为平息世家的怒火,或是一个需要摆出来看的“服软”的证明,他都必然要丢了性命。
自然凯森跟同样在意这件事的图林并不知晓其中有继承人参与,他们只是来讨论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仍能去分一杯羹的可能性,毕竟苍月会是有目共睹地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很难拒绝援军。
维尔莱特对此无法置评,或许苍月会在之后确实会招揽一些帮手清理残局,但恐怕他们这长达半年的追猎收获的大头,现都到了依达法拉的手里,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第二天天一亮就赶去托夫里斯,以免发生撞上其他人的情形。
但这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先前一直忙于商定狩猎细节的事情,让他没来得及在季休前把凭证交到监督生手里,而在那一晚的狩猎之后,再去上交也成了问题,哪怕他去交给芙洛尔,也有极大概率会撞上还未搬离监督生之塔的阿德琳娜,而无论先前的实践课还是猎魔当夜,阿德琳娜的行动都昭示着不论悬岩禁宫是何立场,她已选择了站在了继承人那里。
因此他才选择直接交到轮值的导师这里,却终究没有避过该避的情境。
“依达法拉先生是有什么事吗?”他竭力令自己的语气平静。
“不是什么大事,”杰纳的语气隐带寒凉的笑意,“不过是需要占据艾瑟斯先生的一点时间而已。”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还请您后日再提,”维尔莱特想都不想就直接推拒,“马上就要三阶评定了,我还有许多魔法没来得及温习。”
杰纳闻言轻嗤一声,又向前逼近一步,抬手探向左侧腰际的同时,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您确定?”
维尔莱特用了十分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在对方逼近的同时向后退去,而对方那个动作更是让他一瞬心惊,尽管无论从他先前所知还是前夜所见来看,噬心者的剑都无长久固化的实形,但对方的那个拔剑的动作,仍旧意味分明!
“您想说什么?”他紧绷着神经质询。
“艾瑟斯先生可以猜猜看,”杰纳带着笑意低语,“在那边的轮值导师仅是二阶的情况下,会是我先杀了您,还是四院的负责人先赶来救急?”
维尔莱特身形一震,望向杰纳的目光近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威胁我?”
“当然,”杰纳毫无回避地大方承应,“此外,您也可以继续猜一猜,在我报上来龙去脉之后,世家内部还会不会有人让我给您偿命?”
维尔莱特当然清楚杰纳完全有杀了自己的能力,即使不提同为三阶的情况下,【罪心】对个人战斗力的加成,单是他能在两名兽王的眼皮底下带着楠焱祭成功逃离,就必然不是普通的三阶而已,至于偿命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自己所为涉及协助外部势力外部图谋继承人,已经等同于对世家的背叛,若为艾瑟斯族内所知,必定会被当做叛逃者处刑!
我还没能查明姐姐的死因……维尔莱特在一瞬的懊丧之后,翻涌上来的便是强烈的不甘心。
见他神情,杰纳再度轻笑一声:
“那么,同我们详细聊聊,或者我就此将你斩杀当地,还请您二择其一。”
维尔莱特松缓下来,再回望杰纳的时候,已没有抗辩之意。
“很好。”杰纳对他的识时务还算满意,探出的右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左边袖口,然后才向着临窗放置的那些桌椅处扬了扬下巴,祭已在那里占据了一张空桌,以她在学院特点分明的外貌连带着身份,短时间内也无人敢于攀谈凑近。
他带着步伐僵硬的维尔莱特穿过有留意到两人神情不大对劲的部分学生走去桌边坐定,伸手于桌面上抓摄上提之后,无形的风息便将范围内的三人包裹遮蔽,在被要求安静的图书馆内,时有需要交谈的学生们做此布置,因此虽然引来了一些视线,却并不值得为此惊奇。
维尔莱特强迫自己去回望在他走来时就将目光投往这里的祭,年幼的继承人生着东域人的脸却穿着西境风格的长裙,双手交握置于桌上,坐姿端正神情平静,并未像他预想的那样,显露出明显的恼怒或是厌憎之情。
或许这就是先知的共性,他无言地想到。
即便是在冰岭,无论出身实力,生为先知的孩子大都不会太过合群,他们总是容易对同龄人的言行感到厌烦,却又多半不会宣之于口,当中半数会有意疏远,另外半数即便勉强挤在人堆里,也不会轻易交心。
这就导致了先知们或是结成自己的小团体,或是因为过于分明的异状被同龄人欺凌,后一种情况往往多见于中下层族人的子女们之间,生为先知并不能保证天赋异禀。
“你们想要做什么?”他垂下眼睛问询。
“放心,如果我们两个里有任何一个有意报复,你都不可能活到现今,”杰纳冷言嘲讽一句,“你不如先从你为什么会跟异血扯到一块开始讲起。”
维尔莱特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停。
“对了,”杰纳转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祭,“麻烦楠焱小姐帮我确认一下他言辞的真实性。”
“好。”短暂一怔之后,祭平静承应。
如果是指利用对方曾承诺过的“诚实”,杰纳必然清楚自己还做不到这点,追猎结束的那天清晨自己曾亲口对他提及,但维尔莱特是不会知道的,就连瑞雅尔也不清楚一个楠焱的三阶灵祈术师能做到哪种境地就是证据。
这就是隐世家族的效用之一。
但即便自己还无法通过摄灵准确摄取正确答案,在摄灵一术上,对谎言的判定算是最基础的修行,摄灵术境界有五,知形、知音、知息、知心、知命,一样粗略对应外界的五到一阶,也对应着五种层级不同的、对谎言的甄别和答案的获取。
其中知形就是观形体,通过人的肢体动作来判断语言背后的真意,先前问及维尔莱特同海拉尔关系的时候,她留意的瞳孔变化就能算在这一层级,但这一招对于经过训练或是惯于说谎的人来说作用不大;
知音则是字面意思,却不仅仅只是对声音的辨别,除语气外还有相应的停顿、重复的叙述、甚至是某种说话时的习惯,总之是需要长久留心之下才能得到根据的东西;
再向上则是知息,呼吸的频率,魔法场的变化甚至“灵”的改变和滞涩都算在内,也是从这一境界开始,摄灵术才算是在魔法层面上真正地有所“摄取”,也开始具备了一定的攻击性;
之后的知心则能够做到完全的读心,只是这种读心并非是听取,而是以通过暴力手段达成的读取,对于被读取者的损伤往往不做考虑,当然也有分支专门研究这种损伤,将之转化成刻意的压迫和酷刑,在知息一境仅能造成震慑和轻度的创伤,而到了知心一境就已可以制造不可逆的伤情;
而最高的知命一境,则能从更高的层面判别被观测者的意图和倾向性,甚至藉此做出一定程度上的预见,真正长于此道者,就如同先知一般,仅从平日言谈举止,就可望见一生的终末命运。
这是完整的摄灵术的承袭,只不过自有此研习开始,一定的取舍便避无可避,尤其对他人探查和分析是一件颇需天赋的事情,与自以为是者的自我剖析是截然不同的情境,而无天赋者要想达到这种境地,必然要遭受深重的伤害才有望成行,而今的大部分摄灵术师都仅是启用其中用来攻击和探查的部分,而对他人的探查则是作为一种有助于理解的基础,被捎带着略作提及。
先知于此道上算是有些特异,自己和璎珞在这方面的悟性都算是惊人,即便是一早被评价为性情不适摄灵的楠焱灏,在这方面的表现上也要超过其余同龄,此事颇让扰于人言,吃苦良多的殷如叹息,另外就是听说楠焱轶于此也算擅长,在咒术和习剑之外,摄灵术也是他的主要修习。
也就是说,祭虽然暂时保证不了能从维尔莱特那得到真正的答案,却能把那些有编纂痕迹的答案剔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