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五十章:满狼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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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眼睛的灼痛多少缓解之后,别过脑袋的杰纳才睁开了眼睛,满眼都是昏晦的青黑的光影。
    先前比他更靠近河底的瑞雅尔此时已经比他上浮了一段距离,空出了一只手捞住了下沉的维尔莱特,而同样失去意识的凯罗莱雅则在阿德琳娜那里,杰纳眯着眼睛看一眼河面,确定河上光消影息已经再度昏暗下去之后,划水上浮到了其他人所在的区域。
    上浮之后他第一眼便看见了被瑞雅尔拎在另一只手里的维尔莱特,他的脸旁颈侧有几条印痕分明的割伤,伤口并不深,河水也将淌出的血稀释干净,但同样是因为河水,即使是应激而发的魔力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下主动修复他的身体,而那些因凝集生出的虚幻鳞片下,也开始出现那些白色的硬质颗粒。
    心下一沉后他转脸去看阿德琳娜拉着的凯罗莱雅,至少明面可见的地方他并未看到什么伤口,而阿德琳娜像是知道他在找什么似的,左手绕过她的脊背攥住她的手腕,将整条小臂向内翻转,几乎破碎成几条布条的猎装袖子顿时映入视野,隐约可见其下伤口,还有已经融化消散了大半的白色翎羽。
    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了,但还是被羽刃射中了……杰纳的眉头深深皱起,再抬头看河面时仍旧昏暗到看不出任何东西,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力去试探兽王究竟还有没有留在原地了。
    瑞雅尔同样眯着眼睛久久凝视着河面,之后把维尔莱特往阿德琳娜的方向递了递,阿德琳娜不明就里但还是接过,然后就见瑞雅尔拉着温特妮丝往河面上浮去。
    还没等任何人上浮阻拦,瑞雅尔就停了下来,他浮在距离水面仅有半臂距离的地方,没拉着温特妮丝的那只手缓缓上伸探出水面,水面之上昏晦如常,几息之后他收了手,对下方的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温特妮丝浮了上去。
    眼见瑞雅尔的身影彻底在河道中消失,而河面上再未有银辉亮起,阿德琳娜勉力伸手给旁边的祭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拎着两个人同样浮到了河面去,之后维尔莱特像是被上面的人接应一般被拉离了河道,阿德琳娜将另一只手拉着的凯罗莱雅递上去之后,略略下沉一点回望祭和杰纳,然后做了一个确定的手势。
    杰纳跟祭对视一眼,之后开始向河面上游去,不过杰纳还是有意比祭提前了半个身位以防万一,浮出水面后正对着的就是苍月会的营地。
    阿德琳娜站在水边,先前含在嘴里的那块凝集已经被她吐在了手心里,混沌眼眸鳞片肉鳍正在渐次消隐,而她本人则略显嫌弃地拧着湿哒哒的长发跟不知重了多少倍的斗篷边裾。
    这条河川因为并非自然生成而是被魔法“界定”,因此不像常规河流小溪般浅滩到深急处过渡平缓,两岸颇为陡峭,杰纳勉力迈上,只觉得河中和身上的水无不沉重到想要把他拽回河里去,舌尖一顶将凝集吐出后他一面返身去拉还在水中的祭,一面问抖甩着拧得皱皱巴巴的斗篷的阿德琳娜:
    “凯罗莱雅跟艾瑟斯呢?还有阿尔特小姐?”
    “瑞雅尔先生把他们扛到营地里去了,”阿德琳娜皱着眉头抖了抖半干的斗篷,同样伸手把颇为吃力才迈上河岸的祭拉起来,同时嘱咐道:“快把凝集吐了。”
    祭点了点头伸手接住吐出的那块凝集,面上颈间的鳞还有指间的半透的蹼随之慢慢缩了回去,然后她抬起头来,颇为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怎么了?”想起她先前在水下的知觉,捕捉到这点的杰纳多少警惕地问了一句。
    “没有,”祭多少呆愣地摇了下头,然后幅度很小地指了指他的脑袋,“你的头发……”
    杰纳闻言一愣,伸手捋过扎在脑后的长发,只见湿润地绕在指尖的已不复先前熟悉的白金,而是一种浅淡的银,在高天播洒的真正的月辉下,似乎笼罩于一层朦胧而柔和的月的光晕。
    杰纳不由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松了手道:
    “先进营地里面去吧,看看苍月会的伤亡,还有瑞雅尔先生需不需要帮忙,就算他不需要我们也得想办法把身上的水弄干,现在这个天气穿着湿衣服在外面冻一早上,非得发起烧来不行。”
    阿德琳娜跟祭都没有异议。
    苍月会的营地距离作为西恩特与外界分界的河岸还有一定的距离,只不过先前起到遮掩作用的树木在先前月鹫的几轮羽刃之下大都被削秃了,因此已经能在河岸边直接看到营地里,营地的最中心似乎是六顶最大的灰色圆顶帐篷围出的一块空地,它们后面则还密密麻麻地扎了不少只能挤下一两个人的小的,只是眼下不论那六顶大帐还是后面那些颜色样式都各异的小型帐篷,绝大多数都已经倒塌在地,其中大部分是被削断的树木砸塌的,还有些虽然顶棚完好,但立面被先前兽王射出的羽刃划烂到说是筛子都是抬举。除了塌得比较严重的那些,其他帐篷内的灯火明如往昔,三人预想中的横尸遍野的景象并没有出现,细想之下倒也释然,从兽王异动到彻底挣脱桎梏必然需要时间,那样大的动静足够整个营地都注意,而在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二阶水准的情况下,赶快逃走才是要义,恐怕只有实力弱到经不起一轮吼叫的人还有极个别的倒霉蛋才会来不及撤离。
    杰纳看着阿德琳娜横移两步走到一顶半塌的帐篷旁,那里脸朝下卧着一个称得上是膀大腰圆的成年男性,那是这处空地上为数不多的能直接看到的人形,他没被帐布盖住的后背上还有头上又脏又旧的毛皮帽子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长的白色翎羽,阿德琳娜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羽毛把他翻起来了一点,松手之后一面甩手一面摇着头走了回来。
    “怎么样?”杰纳低声问了一句。
    “脸都烂了。”阿德琳娜只是摇头,“没救了。”
    杰纳叹了口气。
    又走了一小截之后他们走到了原本是营地核心的空地处,最中心的位置则放了辆原本似乎是用来装谷物的两轮推车,只是它先前装载的东西已经被毫不客气地推到了地上,此时正一边高一边低地立在那里,上面似乎放了点其他的什么东西,三人转到面对着帐篷的方向后发现躺在上面的不是别的,正是仍旧昏迷不醒面生白羽的温特妮丝,她湿透的猎装跟笼罩着薄光的淡银色长发一道黏附在不算干净的木板上,水液沿着她的衣角和发梢滴沥。
    说实话,如果不考虑不住滴答的河水、已经盖了她大半张脸的白色羽毛跟那辆不知以前还装过什么的推车的话,这幅画面还真有几分奇幻的美丽,十分适合出现在各式作家的故事里,什么旅行者冒险家,或无意或历经千难万险深入了匪徒的营地或者乏人问津的遗迹,并在其中发现了一名沉睡着的如同月光化成的精灵般的少女。
    只可惜她不是什么精灵,而是造成这一切祸患的兽王的血亲……杰纳摇了摇头再度叹了口气,环顾营地之后很快就发现了瑞雅尔似是在那两顶还没完全倒塌的灰色帐篷之一中翻找着什么东西,并且动静不小,似乎颇为焦急。
    一行人一道走近的同时阿德琳娜往另一顶没塌的帐篷里看了一眼,里面颇为紧密地摆了近十张木架和兽皮铺成的矮床,还有几张摆满了药剂瓶子的连柜桌子,而最里面还完好的两张床上分别躺着维尔莱特跟凯罗莱雅,阿德琳娜收回目光看了看帐篷顶上描绘的图案,不甚确定地问了句:“这是医疗处?”
    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推车上的温特妮丝。
    祭跟杰纳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三人走到瑞雅尔在的那顶帐篷门口往里看时,发现这座帐篷似乎是专供文职的,有三张写字桌,上面摞有一些线订的册子,之外还散乱着一些或是洒了或没拧盖的墨水瓶子,角落里还有些隐约能看到禁制印痕的立柜,以及一些比医疗处精致些的矮床。
    此时瑞雅尔正在翻找的正是其中一张床旁边的矮柜,这样的矮柜这顶帐篷里还有三四个,但唯有他正在对付的这个上面有禁制——手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仿佛在流淌一般的浅银色图纹就会浮现出来,瑞雅尔连着试了几个魔法都只解开了禁制有限的一部分,在阿德琳娜开口前他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扫掉了矮柜上散乱的书本和字纸,隐隐显出些半透的白鳞的手狠狠一掌就往矮柜顶上拍了上去。
    木质崩碎的炸响里,矮柜被铁钉固定住的四个立面各自为政地倒了下去,只有加厚过的顶面直接被一掌拍得稀烂,流溢着淡淡月光般的禁制在失去依凭后无力地闪了闪便消散了,原本装在柜子里的各种织物跟匣子书本散乱一地,瑞雅尔挨个翻检确认,丝毫没在意被拍烂的木质带着尖锐的断茬纷飞一地。
    帐篷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
    “……我确实听说过异血的身体能力要远远胜过人类,哪怕是那些长久经历严苛训练的精英,”阿德琳娜的语气有点飘忽,“但没听说过会这么……这么……”
    她没能说下去。
    杰纳跟祭陪着她一起沉默。
    很快瑞雅尔就翻检到了那堆东西中的第四个盒子,也是最小的一个,略扁,不过常人的巴掌大小,看不出是用瓷还是其他的什么白色的石头制成,粗看一眼的话像是那种用来装在寒冷天气里保护皮肤的油膏的,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膏状的药,但瑞雅尔只是看了一眼就站起身来,帐门口的三人见状侧身给他让道。
    就见瑞雅尔捏着那只盒子直奔躺在推车上的温特妮丝,伸手凝出一片薄冰后执起她的左手在中指指腹上轻轻划了一下,在她指尖透出暗色的同时打开那只白色的小盒子,让她的血滴入那只盒子,或者说盒子里面装着的什么东西上。
    一连滴了三滴之后,瑞雅尔无声地念了句什么,被他执住的温特妮丝的左手上白光一闪,薄霜覆上又消散,而她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完全消失不见。同时那只盛装了她血液的白色小盒子里响起了极轻微的簌簌声,若非营地内一片寂静,这声响甚至都无法听见。下一瞬那只敞开小盒子里开始涌出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浓郁到让人完全无法想见它们是怎样积存在那样小的一只盒子里的,瑞雅尔见状将那只盒子拿得离自己远了点,半晌后一点被雾气影绰包裹着的白色细长物体从盒子里面升起,缓慢却坚定地往营地的上空升去,杰纳和祭凭借着过人的灵觉感觉到了有无形的“域”正随着那东西的升起而撑起。
    至此瑞雅尔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他随手把承装那东西的白色小盒子抛到了一边,抬起头来注视着那又像是羽毛又像是晶柱的白色物体缓缓升起。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盒子里面的东西。
    “解决了?”眼见着没有其他动静,祭多少有点讶异。
    “还不算是,”瑞雅尔吐出口气摇了摇头,“但有了这个,至少不用担心兽王会回到这里。”
    杰纳闻言一愣。
    “那是什么东西?”
    排除掉本身强大的魔法师以外,能挡住兽王的东西说少不少,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但于他而言无论书本里讲过的还是实际上见过的,都没有这么轻易——只需付出三滴血的轻易。
    “月鹫的羽毛,”瑞雅尔看他一眼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像是意识到这样有歧义一般想了想,又重新说了一遍:
    “经过特殊处理的,凶兽级月鹫安塔西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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