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四十章:逃不过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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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来源于【悲悯】的灵魂之名的能力来得突然,却也去得迅速——还没等祭开始发愁要怎么摆脱因能力获得的“视野”,她眼前的昏暗廊道和半开房门、连带着屋内被幽蓝夜色朦胧勾勒的床和女孩的瘦小轮廓都在瞬息间破碎了,与满目摇曳在深黯的银辉一并到来的,还有穿过发丝贴上头皮的金属的冰冷。
    祭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阿德琳娜已将先前找回的那两只长发夹重新夹回她的头上去了,只是跟先前纯以这两只发夹固定头发不同,在已然编盘牢固的发间,它们只需起到装饰的作用即可。
    ……看来能力的发动并不需要通过含有魔力的接触来解除,祭心下闪过这样的认知,当下却更是沉默。她很清楚她能通过能力看到的画面都是确凿发生过的,因为她还清楚记得雨雾节的最后一晚,那位长存世间的梦境之王是怎么说的,她曾称情绪于自己会是钥匙,是可以沿着它寻回过往的绳索,哪怕仅是付诸口舌的文字,只要足够真实足够完善到拼凑出前因后果,就能直接引她跨越漫长的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而能看到那些画面,也就意味着她对阿德琳娜的情绪的解读是正确的,至少在对应画面真实发生的那个瞬间,她和自己的情绪是近似到可以连接上的。
    可这也同样代表着她的感知没有错,无论阿德琳娜出手是为“复仇”还是“审判”,即使目的已经达到,她也未能从中解脱……不,还要早于那之前,要早到她决定出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清晰知晓,却还是坚决地为自己套上了这层再也不能脱卸的枷锁。
    “……后来发生了什么?”湖畔长久的静默中,祭忍不住这样低声问了。
    半晌无声后她听到阿德琳娜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前方“扑通”一响,便有晶莹的月辉伴湖水破碎溅落。
    “接下来可就再也没什么能让人觉得痛快的了。”阿德琳娜这么说。
    “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我不理智,可我在动手之前,就清楚这件事情压根不会有可能瞒过,”她说,“不要说是那些寻踪和拷问的魔法了,就是他房间里残留的那些痕迹,一眼便可知出了天大的错漏。所以掌罚的那些族人们来找到我并把我押到族长他们面前去的时候,我半点都没觉得惶恐,甚至族长本人我都觉着他挺平静的,只除了坐他旁边的那个女人,一直抽抽噎噎地说着要我偿命什么的——对了,她就是被我杀了的那人的母亲,也是族长的妹妹,她丈夫过世之后,她就带着儿子依附族长过活。”
    祭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抿紧了。
    她先前听阿德琳娜讲述时就有生出一个疑惑,并据此延伸出了一个猜测——疑惑就疑惑在阿德琳娜为什么不把自己所查报给族内,而是执拗于亲自并且立即动手,似乎她早就知道这件事即便全族尽知,地之世家的上层也不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果,而延伸出的猜测则是那两个结伴害她的人身份恐怕并不简单,毕竟那样一个极有可能会要了她性命的陷阱,他们都毫无心理负担地布置了。
    阿德琳娜的说辞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祭的猜测,她记得阿德琳娜有说过被她杀掉的那人是另一个小胖子的表哥,结合他的母亲是族长的妹妹来看,那个小胖子极有可能就是地之世家族长的儿子了,而那位夫人能在守寡后带着儿子依附作为族长的兄长过活,也意味着兄妹感情很好或者她儿子天赋相当不错这两条总要占一个,而从族长的儿子甘做跟班来看,后一种应当更有可能。
    果然就听阿德琳娜继续说:
    “先前被我打晕的那个小胖子——我是不是没说他是族长的儿子来着?总之他那个时候已经醒了,等我跟他、还有我问过的那几位掌罚的族人三方把整件事全部串过一遍之后,我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毒药、绞刑或者用火烧,我什么没见过。”
    说着说着她便轻蔑地笑了一声,可祭却无端感受到了庞然积蓄的翻腾怒火。
    阿德琳娜还好端端地在她的身后坐着,显而易见是没有死成的,祭只觉得心头微微提起,觉得她将近五年都没回过一次漠山连带着燃烧至今的怒火,极大程度上都会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我正等着族长给出个痛快结果,也好早些把这摊烂账断干净了,没想到就听他开口说,我这算是事出有因,可以体谅的。”
    ……啊?祭一时间听得有些困惑,竟有些不太确信自己跟当时的阿德琳娜是不是把格朗德的族长想得太坏了。
    可回想起感受到的阿德琳娜的愤怒,祭又很难说服自己这么觉得,便只好狐疑地听下去了。
    “别说是我和周围人了,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第一时间就不干了,哭着喊着就要过来跟我拼命,”阿德琳娜嗤笑一声,“族长这次倒是没向着她,叫了守卫跟一大帮侍女,连拉带拽地把她扶下去了。等大厅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才重新开口说,他并不打算因为这个要了我的命,也愿意去那女孩生前住的小镇澄清错误,只是她被扔下去的地方已是破碎之地的核心部分,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她的遗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得找回来了,所以掘一个空墓便是极限了。
    “说实话我并没有很心动——人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再提这些虚名又能有什么用?但他主动提了恢复名誉,也愿意在外界面前代表世家低头,我便也就顺着他的话,问他是想要我做什么,他听完之后就笑了,低头去看他儿子,就那个小胖子,那时候缠了一脖子的绷带,就在他下手坐着,然后说,说——”
    阿德琳娜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在这片不安的寂静里祭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而阿德琳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重新发出了声音,而那声音也宣布了她无尽的憎恨,和再无摆脱可能的后半生。
    “——只要我跟他儿子结婚就行了。”
    祭立时就有些呆愣。
    这当然——当然称不上是什么好事了,但是比起她先前所设想的那些结果,即便是最轻的,也要好得太多了,尽管从阿德琳娜的讲述中祭听得出这位所谓的“婚约者”肯定问题很多,专横霸道、形象极差、天赋微薄必然是占全了的,可比起要为那样一个货色偿命,这个代价已经轻得难以称之为惩罚了。
    暂不讨论对错和任何人的观感,祭觉得这位格朗德的族长的处理方式至少从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问题,他处事圆滑是必然,却也比她先前预想的更要无情。
    从她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位族长会任由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借着自己的名义在族内横行,大概率是起了拉拢之心,毕竟他的亲生子天赋不行,而若是没有除他之外依靠的外甥能在将来继承族长的位置,他的家庭在族内的地位便基本保持在了原地。但等这个外甥一死,他便再没有什么必要去维持这种虚假的温情,立即转头将所有的利益投注回了自己的家庭,待到事成消息放出,他反要落个爱才惜才和大义灭亲的声名,再加上他肯向普通人承认格朗德的错误,到时前因后果一齐讲明,保不齐还要再从漠山境内的普通人那里挣得一波拥戴之心。
    阿德琳娜似乎仅从她的背影就看出了她的呆愣,甚至进一步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顿时便冷笑了一声。
    “我猜你跟族长的妹妹一样,都不觉得这算什么惩罚,甚至还会觉得是我赚了吧?”
    她的声音冷到祭打了个激灵,让她赶忙奋力摇了摇头,一时间甚至没敢说话,只是阿德琳娜似乎也没想要她做什么有价值的回答,只继续用那种冰冷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
    “他当然是个混账而且天赋还差,比我大了快要三岁却还是四阶,但他无论如何都是族长的儿子,哪怕下任族长的位置怎么样都不可能轮到他,但嫁给他毫无疑问不必再为在族内的待遇和地位发愁……”
    有了先前经验的祭仍旧静默着没有接话。
    “但问题不是这个,”阿德琳娜的声音又一次突兀地拉近了,她几乎是附在祭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像是在提醒她,“问题是那个夜里,把那个女孩从家里拖出去的,可不是只有他的表哥啊。”
    祭悚然一惊。
    阿德琳娜嗤笑一声。
    “当然,他有在他父亲面前赌咒,说他只是旁观,并没有参与进去,但是,你信吗?”
    “不过这终究是桩丑事,甚至不是小事,”阿德琳娜没有等她的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族长的近亲做了这种事是,未被族内觉察惩罚反被我所杀更加是,不要说是整个悬岩禁宫,恐怕其他在西境有势力眼耳的世家、甚至与世家有所往来的王国贵族们对这件事都是有所耳闻的。而且那晚的事情之后,那小胖子基本一见到我就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更别说是听到过各种夸张版本的族里其他小孩了。眼见影响已经造成,继续留在漠山只会让这件事情一起继续留在人们的视线中,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格朗德都是没有好处的,族长就提出让我来学院进修,之后的事可以等族内议论平息,我也完成学业之后再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露出个略显嘲讽的笑容,“我没能反对他。”
    虽然在二年级经历那场“燃湖战役”后,她很怀疑前来接触为王的主位才是她会被送来学院而非其它地方地方最重要缘由,远离人言和平息事态比起这一项来,都要靠后。
    但这都无所谓了,她抬头望见晴朗的夜空洒下无遮拦的苍色。
    主位生就的能力就决定了他能看破一切的算计和利用,无需自己去担忧或者提醒什么,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算看见了一切的目的和结果,她的将来,也是无从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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