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三十二章: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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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中得来的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长久存在的实形,自然不需要日常的擦涂保养,但这不代表杰纳就没在洛斯罗蒂的骑士们和伦泽那里见过他们保养刀剑的样子。祭那一下的动作自如到与骑士们在闲谈玩笑间拭剑无二,自如到真的让杰纳在初始的心惊后疑惑她真的只是要擦掉剑上的什么东西——
——直到即使是在月下也显得刺目的深色痕迹沿着古旧的银色剑身奔涌又于剑尖淅沥而终。
杰纳猛地嘶了一声,确信她真的是在切自己的手而非是做别的什么事情,扑面而来的金属气息也随之清晰地落进他的感知中。
与那位见血即察异香的德兰之王全然不同,是货真价实到令人熟悉的、血液的腥气。
在她的手掌离开剑刃的瞬间杰纳便伸手想要抓她的手臂,但祭只是向着前方,土石台之外的地方伸出手去,满掌的深红便顺着她的指尖流淌滴沥,如一盏红色的宝石圆粒没入下方深晦近黑的湖水里。
杰纳的动作不得不僵在原地。
阿德琳娜除了同样的一瞬惊异,只剩下反应过来后有些复杂的神情;温特妮丝敛起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如同身边的瑞雅尔一样不言不语;维尔莱特在意识到她正在干什么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要拦,一样没有想见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最终还是放了下去;只有凯罗莱雅在惊惧地注视了半晌后如同觉察到了什么,抬眼望了一眼月光笼罩的湖面,小声提醒了一句:
“它们已经察觉到了血腥。”
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攥了攥伸到湖水正上方的右掌,又从初见愈合的伤口里挤了些深红的残余,之后甩甩手腕,振去可能的滴沥后将手收了回来,还未落至身边,便被一边的杰纳隔过衣袖捉着手腕拉到了自己身前。
他没去看那道仍被血液痕迹裹缠的伤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仍旧显得有些畏惧的凯罗莱雅,对方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召出一道水流将黏附在她掌间指际的残红冲刷殆尽,如非掌中细瘦手腕微微显出的紧绷,杰纳几乎以为她是真的感受不到疼痛。
他无声地吐了口气,伸手虚拢在祭的腕间,将拇指压低后向对方的指尖缓缓推去,穿流的风如同针线般盘桓牵引着伤口,将疼痛与痕印一并带离,只余浅淡发白的伤疤,要不了太久就会不剩任何痕迹。
……终究有所差距。放手的时候他瞟了一眼残余的痕迹,于心下多少叹息,如果他还是医者,即便魔力不如现在,也该做得更不留痕迹。
祭凝视了那道伤疤片刻,旋即将手收了回去。
“谢谢。”她诚恳致意。
杰纳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必。
温特妮丝见一切无恙后环顾湖域周遭,带了点笑意地提醒了一句:
“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还没开始。”祭神情不变地答了一句,伸手做出一个向外洒东西的动作,众人便见细细的流光琴弦从高处降下又楔入高台或是湖底的泥泞,旋即不见踪影,见众人不解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得不又提醒了一句:
“如果这个方法真的奏效,建议诸位现在就做好准备攻击。”
这句提醒才像是真的将人们从她方才割手放血的情境中拉回,凯罗莱雅周身立时凝出六把水铸的长枪,维尔莱特脚下结出霜冰,温特妮丝和瑞雅尔的身边伴着凝结的声响浮出制式不一的冰矢冰凌,杰纳身后隐隐浮现出了几个涌动着暗光散发热意的涡旋,那是正在蓄势尚未射出的风炎羽,阿德琳娜看起来似是未作任何准备,但眼瞳的棕色却已无声无息地加深近黑,如同不见光的地底。
而站在最前的祭微微张开手臂,缓缓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湖域仍旧深晦,绝音之下湖畔仍旧宁静,但不待任何人起疑,轻微的簌簌声响便传到了耳际。
这声音不止一道,无数细微的声响自此浮出、离散、后又交融于一,直至浮动着缓慢升起的明金不可避免地夺去了警惕湖面的众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只只翎蝶——如光铸就,如玉通透,生有四片细长如鸟翎般的翅翼却无虫躯,仅在四翼交汇的核心与细长的翼尖处有如被烛火映亮般,点染着明丽的暖色。
……翎蝶。
杰纳的目光有短暂的凝固,他听说过这种小东西,却仅在自己被重新赋予魔力的那个早上见过。
他知道在东域,尤其是在得罹辰承袭的楠焱家族中,不少人都能造出这种翅翼轻薄的小玩意用做术式的承载物,因为它足够省力又足够灵活,甚至兼具不弱的观赏性,才令制造它在七千年后的如今仍是某些术式的定俗,但在东域以外,它的出现几乎能与德兰挂钩。
能制造它的除了东域的术者外,无不是德兰之王和王族、半身们这样的王朝相关者。
与东域的术者们不同,德兰凝出的翎蝶非是造物,而是携带了自身力量与意志的“生灵”,某种意义上可等视为身体与意志的延伸,这来源于己身的权令,并非是只模仿个轮廓就能做到的。
他微微垂下视线,就见那翎蝶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被楠焱祭攥在手中的短剑剑刃上未尽的暗红,连带着方才凯罗莱雅帮她洗去血迹时流淌到地上的血水,此间都如同燃着幽微的烛光,令一只只明金的翎蝶自当中析出,粲然如万丈烛火。
所以才需要血?因为早前的甄选违规,余下的光元素已经不够作为术式直接用出?如果不借助血液,它们甚至无法做到长时间地停留在现实中?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就将目光投向了先前并无响动的湖中。
苍冷的月光下,深晦一片的水中渐渐有点点光明浮出,在微微晃动着的、漆黑的幕布上它们逐一亮起又游动着密布,像一座于午夜拔地而起的、灯辉繁密的城,让杰纳直观地想起玫瑰港晚间的灯火,想起夜时眺望的依达法拉的城,如同亿万星辰纷坠,星辉流淌在地上的长河中。
因为主要目的是惊吓和驱赶那些湖妖离水,没必要太纠结细节操纵,祭没去管那些留在身边的血水析出的翎蝶,只将注意力放在水下的那部分上,隔过一层水后无论传达意志还是进行操纵都比原先有难度,她先是花了点时间让群聚的翎蝶散布整个湖域,又让它们下潜到尽可能深的水域中。
这个过程中她隐约感受到了不在少数的注视甚至是试探性的触碰,那感觉并不怎么好受,赤鬼之前也和她讲过,血脉中富集着光的人制造出的翎蝶和凭化形术制造出的载体不同,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承载感官的,这虽然能带来不小好处,却也不是坏处全无。
等到湖面上的暖光影绰着渐显暗淡后,站在她侧后的凯罗莱雅才又开了口:
“……深度开始让它们警惕了。”
祭闻言停止让那些翎蝶们下潜,和别人一样没去问凯罗莱雅是怎么知道的。
她随之闭了闭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杰纳注意到那些翎蝶随着她的呼吸加快了扇动翅膀的动作。
她睁开眼睛,暗沉的瞳中有凝光的雾铺展开来又猛然下落,在那个瞬间,她于身前微微抬起的右手猛地攥紧了。
伴随着一道细碎的开裂声响,环绕在众人周身耳畔的簌簌声响霍然静默,原本围拢在她身旁的、那些有如烛光凝成的翎蝶静止一瞬,旋即在破碎的声响中化作一团耀目而明亮的金色光火。
原本因翎蝶下潜而昏晦再现的湖中几乎是在同时绽出大片大片的明光,它们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庞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炸开后又迅疾而突兀地上浮,随着水面上发出一声于宁静夜间显得异常分明的“咕噜”一响,一个裹着发光水液的水泡从水下钻出,爆开于空气后再也无力约束承载于己身的光魔法残留,似雾又似水液地散布开来,直接在深黑的湖面上燃起了一朵小小的、明金色的火。
而这只是一个开头——第一个气泡的爆裂后紧随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气泡的上浮,它们在“咕噜咕噜”有如水液沸腾的声响中相继冒出又破碎成一朵又一朵明金的火。这些独立着漂浮在水面的火焰互相牵引着结做一块,为原本隐覆霜雾的湖面上结成了一张熊熊燃着的金幕,似有不胜数的军卫与舞者于上起舞。
面前的湖区有如一锅被煮沸了的汤水,当中不断释出又燃着的火焰抢去了孤悬于空的白月的风头,在水液沸腾气泡破裂翻涌的声响不绝于耳的同时,隐隐可见光影水液之下,有灰败的鳞光急速游动。
在时不时传来的细细的、如婴儿哭叫却又尖锐异常的声音中,祭沉静的侧脸镀着一层薄薄的暖光,似被烛光照亮。
这就是继承人的力量,目睹这一幕的杰纳心下轻叹一声。
这就是……世家窃走的明光。
作者闲话:
这个词也会被ban啊【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