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二十九章:隐居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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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街道上的店铺的减少,往来的行人也随之稀疏,等到萨佛朗街附近时,附近已然安静到行走时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对于这种情况杰纳不是很意外,他知道托夫里斯的住宅区大都是空置,毕竟学院里情愿早起奔波走读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有主的住宅也只是在屋主有连续数天的空闲时间时才能等来人光顾,甚至更多假期懒得离开只小住一两月,以及那些单纯需要一个体面而不打扰旁人的场地来招待同窗好友的学生们甚至更倾向于短租——毕竟星庭除了监督生们的塔还有人少到一定程度的青院外,基本都是三到六个学生共用一栋建筑或是院落。
    他在幽静的街区间走走停停,一面数着楼牌号,一面也在打量整个萨佛朗街的环境。这条街道的建筑风格明显偏向西境,多是砖石和石料混用的建筑,整体而言还算干净——杰纳觉得这很可能是因为周围没什么人长住——但却算不得太周到,不提那些建筑间用作捷径的狭窄而昏暗的窄街,就是萨佛朗主街也没有多宽阔。建筑跟建筑间挨得很近,几乎没什么独立和隐私可言,杰纳甚至觉得在临街的窗户后随意那么一瞟,都能轻易看到隔过街道的对面建筑房间里的陈设。为数不多的独栋小楼的附带花园也多是荒废的,树篱要么不知多久以前草率地修过一个型,要么任其肆意疯长,连枝条都垂到街边上。
    等他一栋一栋数到三十七号时,早已过了独栋小楼们占据的西街,不算特别意外地站到了一栋灰褐色砖石搭建的联排住宅之前。这里同样没有多少人居住,大半的窗户后面都是严实的白色窗帘,有几户人家门前的台阶缝隙里甚至长了杂草,他最后环视周围一眼,并忍住脑内的酸痛用灵觉确定了一番街上没有任何人窥视或者靠近后,怀着些许复杂的心情伸手扣响了标有三十七号铜字的黑漆木门。
    隔了十来秒他才听见门内传来些响动,步伐多少显得拖沓,可能是疲惫,也可能是单纯的不太情愿……杰纳正漫无目的地猜测着,便听得喀嚓一声响,门后人探出半个身子来。
    杰纳稍稍仰起脸,随之愣在原地。
    他就那么望着自己的兄长,完全没想到他会亲自应门,或许是他今天没有出门的打算,银白长发并未如往日般束起,似乎只是草率地梳了一下后就任其披覆颈肩胸前,左眼上不太端正地架着一片带银框的单片镜,镜链在身前晃晃悠悠地悬着,身上没穿外套,只一件下摆颇长以致松垮的白衬衫,袖子也不怎么讲究地挽着,右边袖口和手腕外侧甚至还有些黑色墨水的余痕,在一片苍白间甚至显得有点刺眼。
    伦泽撑着门跟明显怔住的来访者无言对视片刻,似乎从杰纳僵硬的神情和焰色的瞳中窥见了未能完全掩去的震惊,多少哑然地让开通向屋内的道路,一面草率地理了一下不太规整的头发,一面看着杰纳进到屋里来。
    “我没想到是你。”他说。
    
    杰纳稍微抿了一下嘴,没说话,或者单纯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跟着伦泽上楼,二楼右手边那间屋子门半开半掩,杰纳进去后发觉是一间采光很一般的书房,相对的两面墙上是书架,书架上的书不是特别满,也不是很整齐,但至少能看出常常翻动。先行一步走进的伦泽此时将书架下桌上堆满的字纸草率地敛成一沓然后塞进桌面下的抽屉里,然后又给之前敞着口的墨水瓶拧上盖子。出于礼貌杰纳没去看那些纸上都写了什么,瞟见满纸的字串后就收回了目光,而见他站着的伦泽放下墨水瓶走到跟窗户相对的壁炉前拖过一把扶手椅来示意他坐,又取了茶壶跟茶杯,倒了两杯放到杰纳面前。
    杰纳坐下来并取了其中一杯,瞥见书桌后的是一只高凳而非扶手椅,伦泽一边在橱柜里找糖罐一边似知道他想什么般解释了两句:
    “稍微将就下吧——我住这里的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为防节外生枝平时没有雇人,处理杂物的女仆五天才来一次,都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才来。”
    杰纳沉默地看着伦泽捏着那只小小的糖罐放到他手边的桌沿,他当然知道兄长的用意,也知道这样情境必定不是因为拮据,但这不影响他心里的不是滋味——便是不提他公爵之子与世家身份,单是他一阶的实力,去到任何地方任何势力都应礼遇有加,怎样也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西边稍微像点话的小商人家里都比这样要好。
    仓促收拾过一遍后伦泽坐回书桌后面,他看着杰纳垂着眼睛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半匙的糖,似乎一时不知如何成言,只好先开口说:
    “五天前巴洛森来过,东西跟消息都送到了,”他说,“虽然说了是有人会来取,但我没想到是你。”
    抿了半口茶水的杰纳默默抬起头来,不向阳的天光给桌后人的面容镀了一层冷光,越发显得他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消瘦与苍白。
    白院的负责人正了正有点歪斜的镜片,指间阴影下隐约觑见些许未能完全消退的黯色,见他仍不说话,沉默片刻后又发问:
    “听说是院长阁下帮忙对仪式的残留影响做了调整,但调整的结果暂时未知?”
    “……再过几天云端之城会有彻底的复查,”杰纳终于是开口挤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伦泽的神情显出些许难觉的复杂。
    “……动过手脚的痕迹没可能瞒过家主跟那些爱丽丝。”他指出,特别是第一时间进行过救治的那些。
    杰纳极低极低地笑了一声。
    “他也没想过要瞒啊。”
    又是一片沉默,两人相对无话。
    良久之后,伦泽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没想过是你,”他再次重复道,“我本以为你会是支持母亲的那个,直到最后。”
    少年人面上仍残留着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端着茶杯,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不能再做医者了,院长阁下提及的转院就该提上日程了,”伦泽盯着桌上的茶杯,“有没有想好去哪个院?”
    如果在一年前甚至半年前提出这样的问题,伦泽都会倾向让他进红院,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偏偏他知道了那个以自己为代价的选择,现在再进红院,即使不论处境人言,也不过是逼着他更为自己与已死的洛斯罗蒂公爵增添一重厌恶。
    杰纳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去青院吧。”他神情平静地说,“这样不会太刺激母亲跟那些老东西们,况且魔力的诱变本身就是青院的一大研究范畴。”
    他没提家主,相信伦泽不会不知道,即使不知道也不会猜不到他是什么意思。
    伦泽在稍怔后有所恍然,随即点了点头:
    “上周埃尔维斯提交了让今年新入学的伊格特兰德做次位的申请,不过院长跟青院的梵布拉德尔都未批复……看样子是早就猜到了?你作为白院之前的次位,再加上二年生,确实是比初来乍到的伊格特兰德来得合适的。”
    原本一脸平静地喝茶的杰纳立时呛了一口。
    这算什么?有必要这样吗?他一时震惊,多修转单修还好说,像他这样直接转去不相干学院的本就是少数,哪里有转院后还继续当监督生的?埃尔维斯知道吗?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搞特殊吗?
    “不用为这个担心,”伦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你跟青院接触不多,那边跟红院和白院都十分不同,基本没人会深究这个问题。学生们大多沉浸在自己研究里,而非红院那样是监督生的拥趸,监督生充其量是个传达院方授意的传话筒。异常才是常态的情况下,没什么人会在乎这方面的调动——之后我会跟梵布拉德尔说这件事,你在休学期间把转院申请写好就行,院长和两院负责人都清楚情况下,没人会质疑的。”
    杰纳一面咽下喉鼻间多少不适的余韵,一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了一句:
    “新入学的伊格特兰德是哪个?”
    虽然知道没可能是那两位半身中的任何一个,但该了解的,最好还是提前了解透彻。
    伦泽捏着鼻梁回忆了一下,略显迟疑地回答:
    “好像是叫……凯森吧,凯森·伊格特兰德,学院内应该没有人知道或者熟悉他,他祖父现居伊格特兰德的长老之位,但据说他父亲十分平庸,所以算不上核心层级,倒是他哥哥凯德还算得族长看重,伊德罗斯最后出席的那场宴会上伊格特兰德族长有三人随同,其中一个就是凯德。”他说,“至于他,来学院大概率是伊格特兰德授意下奔着继承人来的。”
    杰纳略显恍然地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变相的抬举了,若真的成为了至尊与其他世家牵系的纽带,回族后的身份势必会水涨船高的。
    看来那位长老还是有些实权的,已经在为孙辈谋后路了……当然,这一切成事的前提是楠焱祭得成为第三任至尊才行。
    想起刚刚见过的,那建议诚恳的小小的继承人,杰纳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见茶水见底,伦泽起身从书架一旁的立柜里取了一只狭长的木盒子,小心地将其横置于桌面上,杰纳一眼看过,只觉得那是只平常朴素的白木盒子,只在中段挂着一把看起来就十分繁琐的黑色挂锁。
    “你要的东西。”伦泽点一点那盒子示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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