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二十四章:枷锁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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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互通?”
    “嗯,”凯瑟琳轻轻点了下头,“实际上不仅是不跟其他的托夫里斯互通,跟特维希尔家族也不互通。”
    她说着伸手点了点泛着明金色雾气的天空,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层薄薄的、渺远的雾,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祭悚然一惊。
    
    在来西恩特的路上,经托夫里斯的时候祭便知道,只要在托夫里斯境内,无论实际位置是当世的任何哪个角落,都可在高处看见一座金色的建筑群落,区别仅在于方位和远近会因具体所在地的不同而稍有不同。但那并非是真正的群落,或者说真正的群落并不在眼见的位置,那更像是一种海市蜃楼,一种象征联结确实存在的映像衍射。即使在托夫里斯内使用飞行术,也无法直接飞向那不够真实的映像,在一定的高度后有层叠的禁制术式阻隔,即使以蛮力突破,也只会被托夫里斯之外的虚空吞没,甚至平日里特维希尔们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检查并定期加固这些术式,防止托夫里斯暴露甚至直接被虚空吞没。
    “据说特维希尔家族极少招待外客,”凯瑟琳望着高远处流溢的明金色,嗓音有些飘忽,“即使需要当面交涉,他们也多会选择做访客——至少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谁去过那座阿里阿德庄园,包括哥哥。据说那座庄园就是城池的最高处,是真正的,特维希尔的居所。”
    特维希尔并非隐世家族,他们与外界的交涉比起楠焱比起艾瑟斯都要多得多,甚至因为天赋遗传的特性,他们与非世家人员的来往要更加频繁一些,自然,这样的事不会由那些大人物们亲自来做。
    “据说托夫里斯的全境联结起来是一张地图,”凯瑟琳说,“但不是那种画在纸上的地图——是立体的,里面有很多隐藏的区域和难以记忆的线路,绝大多数人能知晓查找到的都只是离现实最近的那一层,甚至只是一部分。要怎么去更深处,怎么去那些未标注的地点和与之相连的阿里阿德庄园,只有特维希尔跟少数的几位族长知道,但人人都知道西恩特不在其中。”
    就是说……西恩特的托夫里斯虽然构建方式与外界相同,但却不在这个体系中?不必说其他世家,就连掌控着托夫里斯的特维希尔们,都无法凭借任何手段直接进到这座隔绝内外的小镇中?
    祭一时怔愣。
    这在她看来并不太合理,因为如果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来安置普通人和与学院相关的贸易,完全可以在林中用结界跟术式清出一片区域,没有必要特地设置在空间的缝隙中。祭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多此一举的缘由,虽然同为托夫里斯的一部分,但西恩特的,为达伊洛所掌控的这部分,就如同海面上的孤岛一般突兀。
    西恩特是一座孤岛……已不是那么清晰的记忆里,父亲曾经这么说过,凯瑟琳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不仅是位置上的,不仅是立场上的,更是……血缘上的,命运上的。
    那时候,和当下,乃至于将来的很多年里,她都未真正理解透彻。
    两人都有片刻沉默。
    这沉默未能持续太久,瑞丝和诺拉都做出了催促,尽管今天没有见习生的课,但巴洛森显然不放心这两位尊贵的小姐仅带两个女仆在外停留太久,尤其是依达法拉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除了通用的素材,祭主要是来买一些朱砂,从极东带出的本就有限,外加在达坦纳停留的比预计要久,再加抵达西恩特至今已有一月,再怎么疏于练习,眼下也已经用完了。何况祭并不敢疏于练习,她相信至少几年,乃至在自己成为至尊之前,咒术都会是她所能使用的最熟悉最有效的魔法。而凯瑟琳似乎是单纯出来逛一逛的意图要更强烈一些,最多在路过某家书店的时候顺手买了几本祭看着就觉得自己不会读的史学方面的书。之后便主要是陪着祭游走在各个店铺间找朱砂——这在东域外并不是常见的材料,甚至不少出售矿物的店铺里的它们都是原始的结晶而非研好的粉末,更不可能以方锭的形式出现。在游逛了六七家店铺后祭接受现实地买了颇沉的一盒子粉末,确信之后的调制跟保存大概也只能自己来了。她在心里默默过了几遍最常用的几种调配方案,不太有信心地又补了一些少见的材料,看着替她提着大包小包还抱着一只盒子的瑞丝和仅仅只抱着几册书的诺拉,有点不好意思地罢了手。
    倒不是她浪费,委实是在极东时没有亲自调配过画符所用的朱砂。据楠焱灏说在长文院中也不用,但离开族学在家里练习的时候,还是得自己动手。而祭的咒术是跟着母亲学的,怜自会匀一份给她。用在普通符咒上的配比是有固定方案的,顶多在针对施用对象的不同和特征强化的时候做些微调,至于那些单符对单方的高级符咒,还不是现在的祭能接触到的范畴,暂时不用担心什么。
    自己之前过得确实是太养尊处优了一点,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知道很多事都得学着自己来了。
    祭原想示意凯瑟琳可以回去了,却见凯瑟琳的眼睛不明显地转了转,她看一眼提了一堆东西的瑞丝,让诺拉先帮着她把买好的东西放回马车,她想和祭再转一转,如果再想买什么东西仅凭她们两个已经拿不下了。
    两个女仆对看一眼,明显都清楚自家小姐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但她们并未指明也并未违背,顺从地依照吩咐先行回去了,这一点倒是让祭颇感讶然。
    眼见两人走远,凯瑟琳的神态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反手扣住祭的手腕,拉着她往更远的街道走去。
    “我们……去哪?”祭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哪里都好,”凯瑟琳头也未回地拉长声音道,“只要不是现在回家就行。”
    “但是……”祭一时有点犹豫,“如果瑞丝回来找不到我们……”
    “她们会在休息站等的啦,”凯瑟琳兴致不高地说道,“这里又没有其他出口,我们也不可能不回去,怎么都会在那里等着嘛。”
    呃……祭稍微卡壳片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以前……经常这么干?”
    “没有,”凯瑟琳停步,放下手,转向面上还有些犹疑之色的祭,神情多少显得有点阴郁。
    “我从没自己出门过,”她顿了顿又强调道,“从来没有。”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我也没有……祭在心里无声地安慰了她一句,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她大概知道了凯瑟琳这样做的理由。
    那一晚的变故之后洛欧斐就离开了学院,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露面,后来据说是回来了,但也只是安排了一下她们两个的就读事项,之后就又消失不见——就算中间有再回来过,她们两个也都没再见到了,所以,那天晚上凯瑟琳的异状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是凯瑟琳在缓过来之后自己跟祭解释的。
    西恩特跟极东在领土性质上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这两个地方与领主的关系紧密程度远非世界其他任何区域可比,而对于魔法师,或者对于魔法家族而言,“领土”并不是指像贵族那样领主划定一片区域并管辖的关系,而是关联程度更大,对双方影响也更深的一种关系。举例来说萱城之外的戍城大阵就是一种血缘与领土结合后建立的产物,在第二任至尊楠焱炽原本的计划中,并无后来建立的【极东之壁】。萱城本该是楠焱与外界的分界,分界以东即是楠焱的领土,只要楠焱血脉一日不尽,戍城大阵便不会彻底崩塌,领土界限就仍旧存在意义。而【极东之壁】则是仿照戍城大阵建立的,更加绝对也更加残忍的一种术式,它将动力源套到了远比人类血脉可靠的一件东西上,因此催生了楠焱与外界血脉不溶的禁制,因此戍城大阵未能完工,此后直至第二任至尊失踪再未作修整,可驱动者的血缘代代收束,最终落在了作为楠焱炽嫡脉的琳琅一脉身上。
    换言之只要楠焱族中琳琅一脉的血统绝尽,萱城城外的戍城大阵就将不攻自破,同理只要楠焱一族再无族人存世,【极东之壁】也会同时消散为无物。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西恩特,只是达伊洛维持的并非是与外界阻隔的界限,而是浮空阵,是学院本身。
    其实祭相当怀疑不止这些,毕竟按世家的说法西恩特原本是凶兽们肆意捕猎的荒原,因拉芙拉希娅·德兰的降临才建立起绿荫无尽的城庭,而达伊洛沿袭着世末之王拉拉尔·德兰的血统,如果达伊洛出了问题,对西恩特的影响应该是更严重更致命的,但她也清楚凯瑟琳估计也不知道更多。总之若达伊洛一族的血脉绝尽,还有什么别的影响暂且未知,先是学院的浮空阵就必定保持不住,会直接从高空掉下来的。
    而在这一点上楠焱跟达伊洛的情况又有不同,相较楠焱上千的人数,达伊洛的数量实在是少得可怜,维持领土的联系只与极少数人相关,同样是支撑者的折损,从一堆沙子里取走一粒跟三块石头里拿走一块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晚凯瑟琳会突然倒下,死去的罗德勒斯·达伊洛是她是叔父,是个切切实实的达伊洛,是无可争议的领土的支撑者。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造访极东时,洛欧斐跟凯瑟琳这两个达伊洛在明面上仅存的族人才能同时离开西恩特。而罗德勒斯死后原本由他支撑的部分会瞬间导向洛欧斐和凯瑟琳,尽管这个规则还较为“仁慈”地考虑了仅存者的实力差距,只摊给了凯瑟琳极少的一小部分,但那也非只有四阶的凯瑟琳能轻易承受的。本身的稚弱加上突如其来的冲击,才出现了当时魔力消耗过度直接倒下的情况,等到真正意义上的领主——也就是洛欧斐再做出更加细致的分配和梳理,凯瑟琳也初步适应之后,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这回全世界范围内能支撑西恩特领土的,是真真正正地只剩下了这两个达伊洛,他们将再无可能同时离开西恩特,甚至在凯瑟琳成长起来,至少成为二阶之前,洛欧斐都再无踏出领土半步的可能。
    血缘与领土,已真切地成为了二人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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