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一百一十三章:王缄·墨忆之章·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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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焕发着荧荧辉光的灵杖交于一处,一层半透明的银色屏障随之从杖身接地的三点荡起一层涟漪向着周遭扩散开来,三人里的少女在屏障树立之前满心不安地望向与那少年一道立在防护范围之外的萝丝,知觉到的萝丝稍稍偏过头来,留给她一个有些安抚意味的笑意。
银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撑起屏障的三位祭司与低阶祭司们乘坐的马车,都从荒原上失去了踪迹。
耳边除开掠过旷野的风,渐渐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以不可预计的数量毫不迟疑地逼近。乔暗暗地提了口气,将细细一丝的精神力的残余拧成一根细针,对准自己的后脑狠狠刺了下去。
那一瞬在脑海里扫荡开来的痛感在精神深处掀起了不可预知的狂潮,不受控的沉眠的力量如同野兽惊醒,将那源于己身的海潮向着整个荒原平推出去,墨灰色兽瞳间一霎展开的视野里,无数蛰伏于泥土荒草下的生灵,都被打下了不可抹消的痕印。
成千上万道反馈回来的精神痕迹接连落于脑海不啻为一记记重击,乔剧烈地战栗了一下,甚至没能吐出半点字句,便无声地瘫倒下去,昏暗的视野里望见强压着心中惊慌顾及周遭的萝丝蹲下身来试图扶起自己,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将沉重并颤抖着的右手递向了萝丝的掌心。
萝丝一时不明其意,却在握住了那只手的瞬间在并非视野的感官中“看见”了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景——他们仿佛置身深湖之上,驾驶着满载饵料的渔船,数之不尽的鲨鲸鱼虾隐在看似毫无波澜的湖面下,向着无知无觉的渔夫张开了遍生利齿的嘴巴。
不等她思及任何能够作用于这样境况的解决方法,置于她掌心的、少年细瘦苍白的手却忽然加了些力气,趴伏在地的少年用空下来的左手勉强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用弥漫着一丝血气的嘴唇,吐出了不可解的字句。
“——Lmrcine。”
一瞬里平地风起,不可见的狂潮以两人为中心,携带了百千倍的威势向着周遭再度推及,昼间天光下无法看的分明,却任谁都能察觉到空气中颤动着的火焰的形迹,那些舞动着的、如若绸缎般的半透明的精灵们在荒原间起舞,舞池的地板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无法入耳的悲惨唳鸣。
——有什么被夺走了。第一缕火焰燃起的瞬间萝丝便有所觉察,有什么东西被从她这里抽走了,比起得以清晰感知的魔力,更像是某种无形无色的权令,仿佛有什么人以她之口,说出了决断的话语。未及深思的她抽出灵杖让乔借力,精致苍白的的少年人嘴唇仍微微有些战栗,他望着荒原上四处燃起却难以明晰的火焰,眼瞳间不见惊色,仿若琉璃。
“那是什么?”随着一声爆响,距离两人立足不到十米的某处腾起一小股灰烬,下一秒便被刮散在火焰卷起的风暴里,乔神色未动,下一瞬便有更多的响声与灰烬腾起。
“那是……从意识深处燃起的火焰,”少年人轻言细语,作为背景音的是仿若烧久的柴垛间木质爆开时劈啪作响的脆音,“以能证明我们存在的东西为燃料,将我们存世的证据……烧灼殆尽。”
无形之火燃于不可目视之地,将付之铭印之物,肃清殆尽。
《幻森·王缄》第十章第七节。
那是他在无数个逼迫着自己的长夜里,从那消失于世间的王庭里所寻回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在密集的噼啪脆响间隙,正对着二人的东方,摇曳着歪曲的火焰之海的边际被劈开一痕裂隙,漆黑的袍服隔过被光火炙烤的空气远远地立于旷野间,宽大的兜帽前裾垂落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从余下的半张脸里看出一丝令人不安的笑意。
“——真不愧是,德兰的王族啊。”
来人这样赞叹着,却在末尾几乎带了惋惜,萝丝一时未能分辨出那个意义不明的词语,却明显地感受到了护住他的乔在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瞬间紧绷起来的身体。
“阁下并不是达坦纳的国民吧?”乔眯起了墨灰色的眼瞳,紧盯那道不甚明晰的人影的一举一动。
那人只耸一耸肩,大约算是默认了,乔呼出一口气,用更严肃些的语气沉声问道。
“那阁下可知,在我国境内对祭司出手的后果?”
祭灵仪式可算达坦纳的国本,祭司们的地位也是因此而十分崇高,任何试图伤害一名祭司的行为都会被断罪,即便是贵族也无法免罚,曾有一位伯爵夫人想要杀死丈夫的私生子,在那孩子被送入埃利萨之后也不曾罢休,买通了殿中的侍女在送予那孩子的饭食中下了一种慢性的毒。但达坦纳的大祭司是何等人物,那孩子的精神异动和迅速的衰弱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并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揪出了那名侍女和她背后的伯爵夫人。那名侍女承受了二百鞭刑后被斩去双手流放至北方的苦寒之地,而伯爵夫人虽碍于家声身份未能被立即处理,但终是由王庭做主令她侍奉王陵,相当于是变相的终生监禁。成为祭司即意味着斩断与旧日的联系,无论此前是何种出身,升至中阶后都是能够侍立御前之人,这样的存在是王国的财富,心怀不轨者必当受到严厉的惩罚,
带着兜帽的男人稍稍偏了偏头,似是打量了两个孩子片刻,旋即拉长了声音道。
“虽说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对祭司出手,不过嘛……”他向前挪了一步,那些暗地里试图攀上他袍角的半透火焰迅速被周遭掀起的狂风吹散,男人苍白的脸孔的兜帽的阴影下若隐若现,唇角的笑意随之更肆无忌惮了些,“我做事,是从来不需要考虑后果这种东西的!”
最后的字词尚还遗留在荒野上,火焰尽头的男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刚要甩出一道防御术式的萝丝被乔一把拽住,尚未出口的吟诵也为此中断,两人交握的手前抵的同时,淡绿的魔光忽地在眼前翻涌起来。
“风系精专,一阶!”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不借助任何咒语与依凭以自身领域为界限产生狂风,还有这瞬息之间模糊己身存在欺身而进的力量。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淡绿色的光流触之即离,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弹开了般。那人黑袍的边裾重新在视野里展开的同时,萝丝也注意到了那件合拢在二人身前的物事。
并非是结界或是禁制——尽管实体可查,却从其上无法窥见任何类似咒文阵法的东西,也并不像是用于防御的魔法造物一类——在明显已经是启动的状态下,仍旧感觉不出他们除二人之外任何的魔力走向。那东西如若鸟类的翅翼,却与燃烧在荒野上的火焰一般,只余一缕不时显露的墨色流淌在半透明的表面上,交叠在一处的痕迹是鸟类的羽翼一般毫厘分明,待萝丝回过神来时,她已用空下来的那只手轻轻触摸了两只羽翼合拢的交际。
“咦?”
许是错觉,在她触碰到翅翼的一瞬间心底某处忽生战栗,所有的感官都在回应着方才的那一瞬触感——
就仿佛,那是活生生地长在他们身上的东西。
被弹开的男人立在不远处,面色不愉地撩开了盖住右臂的袖袍,右臂上空无一物,不曾有半点伤痕存余,但他早在被弹开的一瞬便发现了自己失去了对右臂的感知力,就仿佛自己生来便没有那段肢体一般。感知控制尚且做不到,就更不必提在其中灌注哪怕一点的魔力了,他面色阴狠地望向那两个被羽翼护住的孩子,淡淡的墨色流闪过羽毛的间隙,那是众生间最为强盛的,自生来便已拥有的精神防御。
“【幻羽】,梦境之王的翅翼。”乔仍旧牵着萝丝的手,抬眼望着半透的羽毛合拢于自己的头顶,“此非阁下之力所能触及……在达坦纳与祭司为敌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若阁下现下离去,我们尚还能做主,不会上报王庭。”
隔过羽翼他望向那黑袍的男人,神情仍旧沉凝平静。
“哦?你倒是个好心的。”那男人站了起来,似带嘲讽般眯了眯眼睛,萝丝的手指被少年紧紧扣住,全然来不及询问原因。
那二人是众生思绪的极尽——这一点他在来之前就被告知过,也是为此上面并未派出同样长于精神力的魔法师,那一位的力量能够侵入众人梦境直视众人心念,善于此道的魔法师一旦被从最根基上克制,便再寻不出分毫胜机。
因此,哪怕明知手臂被施下的大约只是欺骗性的思维或感知禁制,他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是我们低估了——仅我一人想要解决你大约还有些吃力。”他最后瞟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右臂,轻嗤一声,左臂微振,一柄比手掌略长的短刀便随之滑入了左手掌心。
短刀的刀柄被他合于掌心,【幻羽】在两人心绪牵引下更加紧密了些,旋即又是在秒针都不及挪动的刹那间,那人失去了踪迹。
孩子们的惊叫自身后传来,两人仓促里回身,却见早前三名祭司撑起的防御结界已被击碎,那柄短刀的刀剑,已轻轻点于那头发蓬乱的少年的眉心。
“但是这里还有许多人在看戏呢——不是么?”
作者闲话:
好累,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