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八十三章: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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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王?!”正扶着琳下马的亚伯听闻前头一片吵嚷,惊骇欲绝,“荒原之上,怎么可能出现兽王?!”
琳眯起一双如蕴雾岚的素白眸子,只见随同前来的权爵人家大多面色大变,其间不安忧怖溢于言表,反观大多数世家中人对这类消息却都不怎么有大反应,毕竟有世代相袭的强大魔力傍身,除非遇见【骸骨之廊】里排的上号的凶兽,余下的都不大值得上心。
前头的奥嘉莉娅跟夏格瑞瑟已经下了马,耐心等着那黑甲斥候灌足了整整一袋水,复又发问。
“可是看清了?那兽王是什么模样什么情绪?”
斥候一脸惭色,“恕属下不知……兽王的”域”太过旷阔,其中威压不是我辈可以轻易无视的东西,自异象边际向内推进不足一里,就已经血液灼烫,心如擂鼓,无法再前进了。”
奥嘉莉娅静静地垂了眼睛,夏格瑞瑟摸出一颗药丸,让旁的侍卫帮着他服下,那斥候道了谢,便被同僚们搀扶着去后方休息了。
“这样不行,”她声音很低,“如果连模样名字都无法确定,就无从得知它是否心怀敌意,更无从得知它为何现于此地……”
“奥嘉莉娅夫人,”少女声音轻柔婉转,白色猎装依附于身,几如一条裁剪贴身的鱼尾长裙,她只走上前来,笑意盈盈地望着奥嘉莉娅的眼睛,“在下愿前往一探。”
“不行!”奥嘉莉娅狠吃一惊,当机立断便拒绝了她,权爵之间面上皆现异色,只猜测这位女祭司在先知面前大约很是得脸,逼得杜德丝族长都要想方设法保其性命,原本戳在她身后扎着脑袋当锯嘴葫芦的亚伯也狠吃一惊,三两步上前向奥嘉莉娅行去,只深深行了个礼。
“在下愿代琳小姐前去,请族长准允。”
奥嘉莉娅唇角轻轻动了动,似是还没想好一套完整的反驳词句来,又一道女声横插一杠掺合进来,“在下也愿同去。”
众人回首,来人是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兰德家族的代表,穿一身干练的合体猎装,一头鸦青长发末梢翻卷,被三盘两折,固定脑后收拾整齐。她见了奥嘉莉娅的目光扫来,合着礼节微微弯身致意。
“……乔丝琳小姐。”奥嘉莉娅似是有些为难似的垂下了眼睛,委实难以做出决定。
“杜德丝夫人敬请放心,我虽非长老一级重权阶级,但无论如何也在一阶的范畴里,”那年轻女人神色平静,旋即又轻轻地刮了一旁皱眉的亚伯一眼,“……两名一阶同去,只要不同兽王正面冲突,全身而退尚还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奥嘉莉娅犹自迟疑,身后一群达坦纳的贵族们已经几乎掩不住惊异和私语,乔丝琳已然说的明白,那名男祭司同她一样,位列一阶之里。
一阶——即使放在世家内部也称得上是精英,虽远远不到一抓一大把的地步,但任意一家挑拣出个十几二十几名大约也没什么问题,但在世家之外,多少王室权贵,倾尽全力,也难砸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一阶魔法师来。
哪怕是现下的七大伯爵,除开因故并未与会的灰塞女爵巴特蕾娅•;道尔与因家族原因具现有异的夜森女爵蕾丽雅•;特兰奇,也只有一个戴恩家族的星原伯爵算是挤在了一阶的行列里,况且这位星原伯爵已然年岁不轻,最大的儿子都已是可成婚的年纪,他在这般年纪勉强跻身一阶大约已是极限,之后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怕都再难寸进。
能够入侍先知城的无不是达坦纳本国的贵族,虽然多是次子,或是私生一类不太好见光的身世来头,但任意一家,就算是七位伯爵家也绝没有理由就这样任由一个才能出众的新生辈就这样埋没于先知城中,更不要说是那些挤在犄角旮旯永生难以出头的小贵族。
先知城中有没有一阶?答案必然是有,但在常人的认知中多是靠着年岁慢慢磨上去的境界,而非亚伯这样,年岁尚轻,就足以傲视群雄。
奥嘉莉娅最终点了头,两人策马同去前,亚伯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立在族长身后的琳,仍旧洁净娇弱,面上淡淡衔一缕似是而非的笑容。
在两人探路回来前,奥嘉莉娅下令休整,日光西斜,隐于云幕之后,在一片晦暗的云霭缝隙中,显出并不那么耀目灼亮的一点苍白圆弧。凯瑟琳捧着水袋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像是觉得有些无聊似的发起呆来,祭望向洛欧斐,自他的面上,照例寻不出担忧困苦。
“……兽王,”她有些犹豫地轻声问着,“是什么?”
洛欧斐看她一眼,不带什么情绪,仿佛只是确认她是在向自己发问似的。
“祭听过【骸骨之廊】么?”他轻缓随意地问着。
“茜娜同我提过,”祭看一眼仍在走神的凯瑟琳,只轻声回应说,“据说……是初代的德兰之王所封印的,不肯臣服于己的三十二名凶兽。”
洛欧斐望着她,那双晚烟紫的瞳中,光华沉寂几如凝固,她提起德兰时的口气,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仿佛只是一个随便的姓氏,他们曾有威能,但最终没落,是非成败,都不过是书页上寥寥几笔记注。
她终究是不记得。
素白长睫轻垂,掩去瞳中一点暗色,他静静地远望着挤压在地平线处灰黑的云朵,缓缓呼出一口气说。
“【骸骨之廊】中,位列前十名的凶兽都拥有能力”劫掠”,所过之处生机不存,骨血成灰。”
祭呼吸一滞。
她想起在剑冢的那个夜里,赤鬼抱着她立在树顶,皮毛苍白的巨型狼怪从东方漫步而来,身后只余了如同被焚烧殆尽的惨淡的白。
那便是“劫掠”——无视任何意愿的尽情掠夺,生机也好,立足之地也罢,不由分说,尽数剥夺。
“除了这一项,前十五名的凶兽皆可化形为人,”洛欧斐声音平稳,“哪怕是寻常的一阶魔法师,只要它们不愿,就无法看出破绽。”
祭愈发不安起来。
“这些,兽王是都不会有的,”他似是为了劝慰她一般这样说道,“若不是这样,它们怎么还会有可能常驻荒野,大概一被发现形迹,就会由众家出动,联合围剿吧。”
祭松了口气。
“兽王……应该算得上是没能成为凶兽的存在,它们中少数强势的个体拥有凶兽的部分权能,甚至是凶兽的血脉。兽王区别于寻常强势魔物的地方就在于此——它们被封王,正是因为它们掌”权”。”
当马蹄落在地面上时不再传出哒哒的声响,颠簸也被一种柔缓触感所取代时,亚伯便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兽王的领域。
他迎住了身边那位伊格特兰德小姐的目光,两人同时自马背上翻身而下,脚掌软软地踏在一片浓绿的软苔上。
这本是荒原上无从得见的情景,这里仿佛湿润多雨,乔木的叶片生的大而宽阔,自树根到树干上都攀附着细软的绿苔,潮湿地带独有的藤蔓在树枝上三缠两绕,而后静静垂落下来。
乔丝琳捏紧了手中的马鞭,一步步踏过青草绿苔,被他们踩过的地方陷下一个浅浅的坑,其间盈满清澈的雨水。
“看样子……是林地生的魔物了。”她轻声说。
亚伯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连曼拉都能跑到荒原正中挡路了,想来就是再来一只林地生活的兽王,也没什么不可能。”
这方异象……正是兽王的权能。
就和凶兽们一样,被魔力灌注全身的它们可以凭借己身意愿改变自己周遭的环境,轻易将一片陌生的土地变为自己住惯了的安乐窝。这样的特性也早早被人类的魔法师所熟知和利用,据说在第四炎之世家法尔丝家族所居的维尔卡纳沙漠中,就世代饲喂着一种鱼一般的魔物,只要带着它们,即使深陷黄沙深处,也会化为绿洲。
但这样贪图安逸好脾气且没什么脑子的兽王毕竟是少数,这世上,若提驯养兽王,大约也只有世家敢动一动这般念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这片被魔力催生起来的密林中行走,并未发现有其余的魔物和动物,对于寻常兽类而言,趋利避害本就是本能,兽王的气息一经泄出,它们怕便是要立即远走。
越是向内,植被便越是茂密,湿润空气里混入一点并不友善的魔力,若即若离着,拒绝为闯入者补充。
一阶魔法师之所以强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已将自身魔力糅合进了秩序法则中,只要不主动过多损耗,他们的魔力几乎永远不会有告罄的时候。
但在这样隔绝的环境里,法则由域主兽王书写,两人无论是魔力和体力,都难以得到补充,往常哪怕数日不眠都不会显出异色的两名一阶魔法师脸上,很快都显出了些涣散的疲惫之色。
“我们……去找些水吧。”乔丝琳无力地晃了晃空掉的水袋,向亚伯这样提议着。
亚伯扯了扯扣得严丝合缝的领口,无奈点了点头。
尽管已经以自身魔力调节过周遭温度,但林中的憋闷和湿气却怎样也遮盖不住,两人身上都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来,自然觉得口渴。两人达成一致,便暂时不再一味向林地深处行走,而是顺着一点隐现的水声,七拐八弯,沿着一条细细的暗流,来到一处林木掩映的小小清塘中——比午间休息时那处烂泥塘委实是强了许多。
亚伯在指尖沾了一滴水塘里的水,将魔力汇集到指尖上,将那滴水“燃烧”起来。
并不是真的燃烧,只是以自身魔力引动元素沸腾,迫使其在极短的瞬间内掏空所有可承载的力量,形成一种被称之为“元素爆燃”的现象。
一缕细细的、青白的火焰在亚伯的指尖跳动,如果祭在此处,定会一眼认出,那形态和色泽,跟楠焱灏所用过的寒水炎可称得上是毫无二致的。只是这种人为引发爆燃的现象不会持久,亚伯细细探查了火焰的色泽和形状,终是叹了口气,转头跟乔丝琳说。
“能喝。”
乔丝琳点了点头,两人便将水袋浸入塘下,灌进满满一袋水,先紧着喝个够。
待解了渴,乔丝琳再度将水袋装满,正准备起身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只微微一个抬头,便再走不动。
“……怎么了?”灌好水的亚伯觉察到了她的呆滞,拧紧了塞子抬起了头。
乔丝琳向着水塘对岸轻轻点了点头,亚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水塘对面,林荫缝隙处,一头擎着巨大的角、皮毛雪白的鹿正垂着头,静静地舔舐着水塘光滑如镜的水面,一圈又一圈浅淡的涟漪荡满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