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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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日,这消息被传开了,本该清清白白的人,被越描越黑。大院的师兄弟们个个家世显赫,再有感情也拗不过父母与前途,开始疏远他。
晚上在院里闲游,遇到了他月师叔,免不了被一顿训,经过的师兄弟远远就能听到他月师叔的声音,该是气愤的,他捡来的人,出了事,或许还会牵连到他。
受了训倒不气恼,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回去照样风风火火过日子。
讨得个清闲也是不容易的,从打入这莲台开始,每一日练功唱戏,哪一日如此清闲过。
回去的路上用心去欣赏着星月,还有灯光下染红的黄菊。
他是喜欢这东西的,有心去感受,却无福消受。
越是长大,明白了母亲为何把他锁在家里不愿见人了,这条路,注定不能回头。
一道高大的身影盖住灯光,抬头去瞧来人,只有那张脸是看得清的。
端详着那人许久,到最后再多的心思也说不出几句话,“就你胆肥。”
有几日没见过意,自从那日出事,多厥就被父母带回府上,准备来日上都城。大师兄念着二人关系好,多厥与意说得来几句话,一出乱子就叫人去府上把多厥请来。
“他月师叔训你话了?”
意回想起班主那日的话,不由苦笑一声:“也就我架子大,都这时候,大家伙还为我着想。”
越是如此,愧疚感更是深。
“回去问我爹,上头会如何处置此事,免得那些人奚落你。”
没有去应他,意回了房,靠坐在门后。
若是一辈子不松口,或许还可以留在这里。
很快,都城那头来了消息,多厥的爹去听了,回来细说给了多厥听。
“实意虽为戏班撑了一时的名声,可毕竟与暗坊有关,都城由不得这样的人存在,若不是都城来人参加婚宴,或许不会闹得如此大。”
多厥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在莲台一直有功无过,何必如此。
“如此说,莲台要赶走实意?”班主再护着他,恐怕也是留不住。
多厥的爹摇头,“都城下令灭口。”
那未拆的旧戏台子上,意先是试身手,踢踢腿脚,拿起一根棍棒四处挥舞。
突然,意把手中的棍棒丢到一旁,看着台下,台下一个宾客都没有,只有一排排整齐的长凳和桌椅。
看着空荡荡的戏班,轻叹一声,走到戏台子中间,举手摆足,轻扬下巴,随后开嗓,咦咦呀呀唱了几声,自然而然吟唱出几段花旦。
唱到情浓深处时,停止吟唱,眉头随即紧锁。
“许是最后一次上这台子了。”
多厥手握长剑走到台前,意抬眼看他,扯着嘴皮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睛半眯,少了几丝哀愁,两眼淡漠对视上多厥。
多厥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移到别处,扬声说道:“你离开莲台吧。”
“他们传我是坊间的人,师兄信吗?”
“我不知。”多厥走近意,放低声音,“往后你不再是莲台的人,何处来何处去。”
意把眼一闭,嗤笑着低下头,又突然把头一抑,眼睛看着上空,眼神迷茫带着一丝凄凉。
“师兄……”意看着多厥,轻声唤他,却被多厥冷冷回绝。
“我不再是你师兄,往后去何处,是何人由你。”
意一改愁容,眼中带怒看着多厥,慢步走下戏台。
“你就不愿听我一言?哪怕……哪怕我真是坊间的人,相处多年,就不能听我诉诉苦衷?”
多厥正眼对视上意,眼神带有一丝不善,压低着声音:“那肮脏的霄坊有何苦衷可言,若为生计,他们个个手上带血,干的都不是人该干的事,早没了人性,如何去信。”
早没了人性……
确实,他也该早点醒悟。
“多阙,你赶我走,好,那我走。多年的情谊怕只是我一人记着,我也不怕你知。”意走到多厥面前,伸手摘下面罩。
那朵花似的东西,多厥不是第一次瞧见,开始也只是远远打量,相熟了,经意允许才敢去碰触这东西,莫非,寓意不浅?
“外人只见过凌霄的花,从未见过也不识得这凌霄的花苞。”
忽地想起那日两位霄坊来的男子展露出来的花朵。
一语道破,多厥随即拿起长剑挥向意,意快速躲过,跳跃上台,狂妄而笑。
“这刺青刺于脸上,只为盖了胎痣不让生母寻得。瞒你多年,我以为我能逃过这身份,与你称兄道弟到白头,现如今看来,不过虚妄,不过是妄想!”意怒吼出最后一句话,不等多厥发怒再次挥剑,人已跳出台外,跑出莲台。
不过半日,莲台的人把他追杀到城外,势单力薄打不过,意躲到了城外的深山中,休息一夜,出来寻食遇到了坊间的人。
“莲衣在何处?”一行四个人,为首问着意,意不过是实话实说,却引来不满。“都说你小子野心大,莫不是想独吞莲衣?”
“若是不信,可问他月师叔,再是信不过我,你们还信不过他?”意见四人手中开始拨剑,退后数步。
“莫废口舌,不过是颗没用的棋子,莲台已传出消息,莲衣被偷,若非如此,你为何会被莲台追杀?”
“莲衣被偷?”莲衣在何处他都不知,如何去偷。
“这小子已成莲台的狗,按说该听主人的话,拿他狗命。”
听这话已明了,意转身欲逃,被刺中几剑,无要害,却痛得要命。
几时,受过这般重的伤,也就这时候,又想起多厥。每当练功受伤,总是他为自己敷药。
回深山,火是不敢生了,捡了几颗苦涩的野果充饥,窝在山洞里想了一天一夜,大哭一场,实在不甘心死去。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再躲着也没用,心意已决,带上长剑来到莲台的后山竹林,意脸上衣上尽是血迹,慌张地看着周围,寻找一个身影。
突然站定脚步,眼睛看着前方,脚步放慢。
意重重踩上地上的枯枝,长剑拨出刺向前方,前方那人迅速拨出长剑反击意,打了许久,打到累了,意往后一跃,轻喘出气。
黄昏已近夕阳红,染血似的竹林内多厥一身暗红长衫,手持长剑对着林内的意。
不过两日,就如此狼狈。
“不回你那坊间,来此处做甚?”
“父母均是霄坊的人,出生以来何事都由不得我,送我入莲台是为窃取莲衣。”
“果真是因莲衣。”多厥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看着那人,目光不再温柔。剑离鞘,双手紧握。
“传言莲衣能让死尸复活,让活人年轻十岁,胡人君王为让母亲不老,不惜用数城池来换,霄坊就是看中这点,欲用此城池来建立小国。”
“莲衣是汉人的东西,班主不会让它落于胡人手中。况且,那莲衣不在我手上,你寻我何意?”多厥警惕地看着意。
“寻你当然是杀你,你我多年的情谊,各未当真罢了。都说是我偷了莲衣,偷或没偷,只怕是杀我的借口。”说完意又再动手,把剑刺向前方,下了狠心,没半点犹豫刺向多厥。
多厥错身躲开,反手一剑,他以为意会躲过去,脸显现出惊讶,快速放开长剑,走近一步,犹豫了一下,退后几步。
意看着腹部那把剑,熟悉的剑纹刺入自己的体内,再看剑的主人,眼眶红了,渐渐湿润。意忍住不让泪水流下,跪坐在地上,双手握住长剑,用力推进体内,鲜血从口中大口吐出,缓了几口气,再用力把剑从体内拨出,鲜血从嘴里与腹部的剑口中喷涌而出。
见此一幕,多厥傻了。
他不想这样的,从来没想他死,没想他会死。
意抬头看他,伸手想要触碰,面罩落地,脸上笑着,带有不甘与不舍。不是不舍、不甘年纪轻轻就死,而是不舍得师兄,不甘心得不到师兄,选择死在师兄手下,只为死后化为鬼能想起杀他的人,师兄也能想着他,无论是何种方式,只要能让师兄记住他就行。
等了好久,人已支撑不住倒地不起,那只手还是没有向他伸来。
多厥盯着那只手,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不该向他伸手。多年的感情也许能说放就放,这种结局,又或许是他最好的结果。
看着那人的手落地,多厥站在原地依旧没有动,一时间呼吸不顺畅,转身离去,越走越远,
衣衫被滴落的泪水打湿,头也不回。
天在这时下起雪,多厥魂不守舍,眼眶透红,泪流满面。
意一直跟在他身后,从未烦过,也不让他消失在身后,到哪儿总向人提起他那聪慧的师弟,夸他多听话、多能干。戏班里都在传意是坊间的人,所有人都防着意,只有多阙一直相信他,却遭来背叛。
多年来的情感,都是假的。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府上,休息不过两日,回莲台打算把实意死了的消息告诉班主,一路上便听长工大姐说,意不知去了何处,偷了莲衣这下是回不来了,坊间的人得知意偷了莲衣欲独吞,同时也在派人杀他。
“坊间的人也在杀他?”眼神狠厉盯着长工大姐,俩人对意是有感情的,多少也是了解意。
长工大姐支支吾吾低声说:“意,不像那种人。”
来到大堂,几位长辈正封箱欲把东西运到他处,正巧被多厥碰见,立时明白,意是被莲台算计了,莲台杀不到的人,由坊间自个动手。
短短几日功夫,这变故,真是让人无法消受。
长工大姐说了,意不像那种人,那是他的不幸。他早告诉自己了,为何还不信!
多厥嗤笑着,一路走到后山竹林。
“为何不求我救你。”
若是你开口,拿我性命,或许可以护你离开。
最后却是我拿你性命。
“莲衣被偷了。”看守的大师兄带着信件连夜赶回莲台,找上班主私语。
班主见信件内容,立即收住声,坐在地中双目失神。
“既是救人,莲衣就该有他的用处,此事莫声张。”他月被抓前夜寻他谈话,有些事该是明白,也得看开。从小就心疼实意这孩子,长大为莲台争过名气,听说杀他的任务是交给意的,多少次机会能杀他,他不是还活到现在?
多厥来到一处山洞,直到见了身躺在杂草中的意,跪坐在地上眼睛开始泛红,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件绣着莲花泛出金彩光茫的淡红长衫。
“实意,师兄找到莲衣了,你可以醒过来了。”把莲衣盖在意身上,多厥盯着意那张死灰的脸看了许久,颤抖着手抚摸上意的脸。
“师兄欲去周游各国山河,等你醒来那时,师兄便来接你同游,可好?”哽咽地说着,泪水滴落在意的脸上。
“你可快快醒来,不然,把你落在这儿,不再来找你了。”多厥俯身靠近意,唇触碰在冰冷的唇上,随即分开。
——
“大师兄莫气,这莲衣,已经还来,就莫再追讨二师兄还什么债了。”十年的时间,班主病故,台里几位兄弟进了朝中当暗卫,大师兄被留在莲台接任新的班主之位。
小月带着子女回娘家探亲,听父亲说莲衣归还,霄坊多次挑衅莲台被都城派军封杀,多厥师兄与实意师兄不知踪迹。
“多阙,多阙……我叫意,不叫实意,而那簪子是属于我的东西,他跟了我,就应刻上我的名。”意一头乌黑长发凌乱散放于脑后,头顶盘着一个小发包,插着一支似兰花初放状的楠木小簪。
多厥一身青衫,长发束起,手里拿着一支发簪,簪上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阙”字和“意”字。
心念着那人十年,十年间多厥在簪上添了一字,把这簪子安放在身边,应了簪上的字,缺意。
山河之间飘流着一排竹筏,多厥站在上头感受着清风细雨,收起发簪这才走进竹筏中间的小竹亭。
——
在船上,意看到了久违的美景,晒着温暖的日光,这是活着的感觉。
“道那莲衣助我重生,这朝日一别经年,灼日亲肤,暖吾心扉……”低声吟唱,心中想起一事,不由觉得好笑,小声道出,“得爱郎——多厥。”
意张开眼,依旧看着远去的河畔,唤了一声:“多厥。”
身后传来脚步声,意突然快转过身,踮起脚尖扑向多厥,顷刻间多厥抱住意,宽长的袖子挡住二人的脸。
作者闲话:
完结,正式修改好时已经是2019年的正月初三凌晨一点。早点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