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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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所有宾客都傻了眼。
胡幕僚突如其来的一出,别说**官员变了脸色,连前来悼唁的几位公使都有点坐不住了——这特么没法淡定,这人显然是脑子里有坑,居然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自杀式袭击”!
隔岸观火没关系,可要是这把火越少越旺,眼看要把自己卷进去,那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两边的兵哥立刻蜂拥而上,一部分挡在赵少帅跟前,剩下的将胡幕僚团团围住,就要扑过去抓人。
可惜他们快,胡幕僚的动作更快,他迅雷不及掩耳地点起火折,凑到引线跟前,厉声问道:“谁敢过来?”
已经碰到他衣角的兵哥赶紧来了个急刹车,生怕这人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玉石俱焚,全体往后退了两步。
胡幕僚咬紧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么多年,我日思夜想,做梦都盼着这一天……赵鼎钧已经死了,我今天把他唯一的儿子也送下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想必不会寂寞!”
他话音未落,已经飞快地点燃了引线,火星一路窜上去,眼看要将他炸成一只冲天猴。蒋旅长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快……保护少帅!”
兵哥们忙不迭围起人墙,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住赵少帅,看样子是打算用血肉之躯挡下这石破天惊的一炸。
至于被他们保护在中央的那位,非但没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惊慌,反而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嘴角微微一勾。
就像为了给赵少帅异乎寻常的镇定打个注脚,只见那一点火星飞快地窜进炸药筒,红光随即一闪,所有人惊声尖叫着四处闪避,没头苍蝇似地撞成一团,一片人仰马翻。
过了好一会儿,惊慌失措的宾客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欸,怎么没动静?
这还不算完,没等刚经历完一场“惊魂记”的宾客回过神,灵堂外突然响起一个气如洪钟的声音:“你想送谁上路?”
所有人下意识地扭过头,看清来人,眼珠子登时睁圆了,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活似见了鬼。
大帅府的管家下巴差点砸脚背上:“大、大大帅,您、您怎么还活着?”
这打招呼的方式有点奇葩,不过考虑到老管家此时的心情,说不出人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姗姗来迟的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灵堂,当先之人穿一袭长衫,走动间颇有行云流水之态,当着吊唁宾客的面,他可能想表现得尽量有“名士风范”一些,可惜那身刀锋般的兵痞气如影随形地纠缠在骨子里,人还没到近前,已经呼之欲出地扑人一脸。
焦师长傻在了原地,许队长呆若木鸡,至于某位“自杀式袭击”未果的胡幕僚,顶着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丁兆中揉揉眼,再揉揉眼,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赶紧捅了捅邵飞絮:“诶,那个真是赵大帅?我我我,我没看花眼吧?”
此时,邵主编心头翻涌过来的惊愕其实不比他少,只是人家经历的风浪多了,更撑得住,好歹没表露在脸上:“应该……是吧?”
跟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傻狍子”相比,赵少帅的反应就淡定多了。他默默并拢脚跟,抬手行了个礼:“父亲,您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这话没什么问题,赵子桢的表情也看不出破绽,可不知是不是丁兆中想多了,他就是从这人的话音里听出某种白森森的意味。
赵大帅恍若未觉,朗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做的不错,不愧是我赵鼎钧的儿子。”
赵子桢一握拳头,骨节捏得嘎啦作响:“父亲言重了,您能回来,实在是吉人自有天相,母、亲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丁兆中:“……”
他敢对天发誓,这一回肯定不是错觉,赵少帅说到“母亲”两个字时,一字一切齿,那模样像是恨不能咬着谁的肉似的。
一提到赵夫人,赵大帅干咳一声,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他摆一摆手,早有不乏眼力见的下人忙不迭挪走棺材,撤了白幡香烛,又搬过一把太师椅放在原地。赵大帅也不忌讳,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戏谑着扫过一眼:“哟,这么热闹,都够凑成一台大戏了——不过这唱戏,主角没到怎么成?现在人齐全了,该亮嗓子的都亮出来吧。”
以许队长和窦师长的道行,也就够在赵少帅跟前拿一拿乔,当着赵大帅的面,两人一个屁也不敢放,哆嗦成了两只迎风凌乱的秃毛鹌鹑。
窦师长突然往前一窜,扑倒在赵大帅脚下,拼了命地磕头如捣蒜:“大帅,大帅我错了,求您饶我这回,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冯大总统,就是他身边的师爷撺掇我,让我跟姓许的里应外合拿下奉天城!我是糊涂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了,求您看在……”
他丧还没嚎完,赵大帅一脚踹出去,窦师长登时如个皮球一般,咕噜噜滚出老远。
话音自然也断了。
冯大总统摸了摸鼻子,大概是觉得这出“无间道”玩得不那么光明磊落,脸上多少有些讪讪的:“赵兄……答应你的戏,我都唱完了,接下来是你东三省的家务事,我不好跟在后面多掺和,先告辞了。”
赵大帅也不挽留,两手一抱拳:“大总统的情,我赵鼎钧领了,回头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做兄弟的二话不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冯其诺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赵少帅,心说“你不逼着老子赴汤蹈火就不错了,哪个敢劳你的大驾”,嘴上却还得客气两句,一边说,一边脚底抹油似的,眨眼已经出了灵堂。
那脚不沾尘的架势,活像走得慢了,赵少帅就要关门放狗一般。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看这阵仗,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纷纷以冯大总统为效仿榜样,匆忙告辞而去。
不多会儿,偌大的正厅空了一半,剩下的除了赵家人,就是跟随赵大帅多年的心腹。
丁兆中两边都不靠,本想跟在邵主编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人,谁知,趁着赵大帅和邵飞絮寒暄的当口,他这厢刚摸到门槛,赵子桢已经眼疾手快地逮住他:“你留下。”
丁兆中:“……啥?”
赵子桢一本正经且理所当然地说:“这次事件,你也被卷了进去,赵家自然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丁兆中:“可是……”
他还没“可是”个所以然出来,赵子桢已经不容分说地攥住他胳膊,将人扯到了身边。
不等丁少爷酝酿出下一波“挣扎”,寒暄完毕的赵大帅已经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向底下那一干反派“甲乙丙丁”。
“桢儿,”他把玩着腰间的枪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突然发现,你七妹当年有句话说的还是很在理。”
赵子桢转脸看着他。
“她说,对于落水狗,不仅要痛打,还得往死里打,因为这狗东西不是人,如果给了他喘息的机会,等他缓过神来,掉头就会反咬你一口,”赵大帅悠悠地说,“我赵鼎钧戎马一生,想不到也会有被狗咬的时候,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干脆一点,斩草除根……”
“你说是吗,胡先生?”
他撩起半边眼皮,没了乌泱泱的人群遮挡,目光便和脸色惨白的胡致庸撞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