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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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民国初年的**比作一盘江湖乱世,东三省督帅赵鼎钧和南四省督帅薛崇山无疑是南北武林的盟主。
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位大佬平时各自占据南北山头,鲜少有碰面的时候。冷不防凑到一块,还坐在一间屋里“其乐融融”地喝起茶来,那是个什么场面?
反正陈曼泽只是稍微一脑补,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快炸落一地了。
她偷偷瞄了眼紧闭的包厢大门,那探头探脑的架势,像是恨不能将一只耳朵贴在门板上,唯恐里面一言不合就来一场“拔枪相向”。
遗憾的是,门板质量十分过硬,陈姑娘屏气凝神地听了半天,里头依然鸦雀无声。
她气馁地挠了挠头,冷不防一抬眼,只见沈翊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双手搭在身前,眼帘低低垂着,不动不说话,乍一看就似一尊十分养眼的人形门神。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抱着“不能光我一个人百爪挠心”的想法,陈曼泽小碎步横移两步,悄无声息地凑到沈翊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沈先生。”
沈翊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陈曼泽蹭了蹭下巴,审视地打量这男人两眼,然后试探地问:“司座居然是东三省督帅的女儿,赵家七小姐……我跟了她两年多,一点风声也没听见过,怎么沈先生好像丝毫不惊讶?”
沈翊确实不惊讶,从文饮冰听说赵督帅遇刺的消息时急怒吐血,他就隐约有了揣测。何况,那晚“私房夜话”,文小姐已经把自家祖宗八代介绍了一遍,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出“我就是赵家七小姐”。
到了这份上,沈先生再猜不出,这副脑袋瓜也就白长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人家“父女情深”又是另一回事。
陈曼泽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司座居然是赵家那个七小姐,怎么可能呢?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跟做梦似的——你说,那些个大家小姐,谁不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闺房里,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个像她一样,满世界的乱窜,还从东三省流窜到南四省?”
沈翊:“……”
他是听说在进76号之前,陈小姐因为犯了人命官司,住过一段时间的南四省大狱,还来了趟“刑场一日游”,亏得文饮冰慧眼识珠,才将她从一整排枪口下抢了回来。
虽然这个套路听着有点耳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姑娘现在已经不用吃牢饭了,怎么还是满口土匪腔?
是本性难移……还是近墨者黑?
沈翊微微一皱眉,开口却是下意识地为文饮冰辩解:“司长有自己的考量,她本非池中之物,不是区区一间闺房能关住的。”
陈曼泽轻挑起半边眉梢,再次确认了之前的想法:这位沈先生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对自家司座很有想法!
她觑着沈翊的神色,故意叹了口气:“不过看司座的反应,跟赵督帅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如果赵督帅坚持……她恐怕在南四省呆不了多久。”
沈先生眉心微微一动,忍不住往包厢瞟了一眼。
陈曼泽继续发力:“以大帅和少帅的手段,不会查不出司座的底细——你说,这对父子明知司座是北边的人,为什么还把她留在身边,甚至将整个南四省的情报机构都交到她手上?”
不得不承认,虽说在南北时局上,陈曼泽时不时犯个迷糊,可换成某些细枝末节,这些姑娘却有几分常人不能及的敏锐。
沈翊将这话放在脑子里回味片刻,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事实证明,陈曼泽对两位的督帅了解并不透彻,此时的包厢中出乎意料的和平,用后世新闻中烂大街的套路形容,就是南北两位“武林盟主”分坐沙发两边,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举行了会谈。双方回顾了南北多年来的传统友谊,并就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交换了意见,赵大帅重申了南四省是薛大总统不可分割的地盘,并表示将来会坚定不移地主张这一原则。薛大总统则高度评价了赵督帅所做的贡献,希望南北双方在各个方面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于是,南北停战协议就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愉快敲定了。
赵督帅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润润喉咙,这才续上话音:“薛兄干脆,我赵鼎钧佩服!不过此次南下,我除了想与薛兄商议停战事宜,还有一件要事商量。”
薛崇山不动声色:“赵兄请说。”
赵督帅把帽子抓在手里,给自己扇了扇风,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炸弹:“其实南北本为一家,如今**分裂多时、国力孱弱,那些洋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就想从咱们身上咬一块肉下来。你说,这个要命的当口,咱自己要是再掐成一团,不是脑子里有坑?”
薛大总统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脸上依然不露痕迹:“那赵兄的意思是?”
赵督帅神色一敛,郑重其事地说:“薛兄,想要富国强民,国家统一是先决条件——德意志为什么能在短短数十年间跻身欧洲强国?不就是统一了分裂的邦国,为国家崛起奠定了基础吗?”
薛崇山眉峰微拧,手里的杯子慢慢放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薛兄,我赵鼎钧今天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老哥几个抓着这几十万根枪、占着几省之地是为了什么?除了争权夺利、坐稳屁股下的地盘,往大里说,总也有几分青史留名的想头吧?”
赵鼎钧正色道:“你拍着胸口问问自己,就不想还后世儿孙一个朗朗乾坤?不想让子孙后人念叨起你时,能自豪地跟外人说,重现汉唐盛世也有我家祖宗一份功劳?就不想你儿子、孙子,哪怕是曾孙,以后能昂首挺胸地走在**的土地上,再不用担心被那些洋人耀武扬威地欺负?”
薛崇山不知不觉咬紧了牙根,大概是由“耀武扬威”四个字联想起某些不太愉快的画面,额角绷起狰狞的青筋。
赵鼎钧一只手摁住茶几,往前倾了倾身,双眼牢牢盯住薛崇山:“薛兄……就算咱们这代人看不到,只要有这么一天,只要咱们的子子孙孙能瞧见,将来到了阎王殿,咱就能拍着胸口说一声,咱还是个汉子,没有愧对骨子里流着的炎黄血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薛崇山闭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说吧,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