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波三折 (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75  更新时间:08-05-20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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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家沟,两坡夹一沟,一溪贯山村。
    村民们事先没有提防,就像大暴雨的前夕麦草垛上会骤然扑来成层成片的蜻蜓和蠓蠓虫一样,晃眼之间溪边、坡顶、村头、村尾、庄前、庄后,尤其是樊宅四周,一下布满了密麻麻的官兵。
    樊宅的院墙外边简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个樊宅立时处在水泻不通的重围中。
    贺家沟的合村老小,望着耀武扬威的大队官兵,惊慌失措,西藏东躲,人人插翅难飞。
    散落在沟口山田里做活的村民,举足无措,欲逃又欲归,纷被乱哄哄的官兵持枪撵赶,乱糟糟地被吆喝进村。
    “回去!回去!”
    “统统回家。不然,我们开枪了!”
    “谁敢朝外乱跑,宰他全家满门……”
    吆五喝六的叫骂声漫山遍野,骇人听闻。
    樊家的院墙上,压上了一圈步枪、长矛和军刀。
    一颗颗趴在墙头朝院里伸直的官兵脑袋,像是爬满了一层不中看又不中吃的屙瓜蛋子。
    官兵们有人从四面翻墙入院,接着又搭起人梯爬墙上房,越檐登脊。
    顷刻之间,樊家的堂房顶上,东、西两厢房顶上,几条窑洞顶上,均架上了山乡人从未见过的要命的机枪。
    一切来之太速,令人猝不及防。
    樊家留于家中的四子、三夫人,虽又各提菜刀、木棒,砍柴斧闻声而出,钟尧、钟涛还各自捏着一支短枪,但一瞬之中,均都各自呆在不同的门口,石桩木柱似的不敢再动——无论任何时候,一旦借着政府力量去对付一家农户,不管平日里那农户多么地算个大户,多么地人丁兴旺,那么也会像一轮巨轮马车去轧死一只蚂蚁一样。所以说一代政权只有用来保护老百姓,方能千秋永记,如果用来欺负老百姓,只会落骂千秋。
    道德妻一柄菜刀滑手落地,把脚边的泥瓦盆子砸烂一块。
    道隆妻怀抱一根面杖,慌得横杖跌出灶房,面杖两端别着门框,自己把自己拦在门内。
    钟灵妻头发刚梳好半边,一片木头梳子卡在发髻上,一呼而出时,镜子落地碎裂,她一时顾不上其他,拦腰抱上丈夫,,不让钟灵出屋。樊钟灵手提利斧,却把妻子带倒在卧房门坎边。樊道隆没顾上放下水烟袋,他像是也学会了移行飘步,弄不清是如何地便到了堂房廊下,摇头猛地一叹:“休也!休也!!”叹罢,再无言辞,再不动弹,一双大显苍老的双目慢慢闭了起来。
    一道身影划空一飘,司马师短须蓬张,身随拐落,电闪般激射而出,射身处竟是东厢房上那座木窗台,他身后两扇大窗格嘎然立断,他随后又落身到窗外院内的那座青石上。观其瞬忽间的一时静态,居然仍是右足实点,左足虚立,木拐斜指,双目血红,怒发冲冠……
    门楼上的大门“咣啷”大开。
    商震拥兵,趟蹄而入,凶神恶煞般现身在樊家大院。他冷笑浅浅,迅速一扫樊宅全院,声音竟出人意料地颇显轻缓:“请问,哪位是樊老先生?”
    身为一大官僚的商震,口中这个“请”字实在用得太欠光明,正如一叠又一叠官府的腐朽政令条文那样,纯系狗脸贴金,既然如此客气,何必砸院破门,并且刀光剑影呢?
    樊道隆一下被“客气”得魂飞九霄,他强睁双目,挪下台阶,腿已无骨,摇摇欲倒:“小可便是……”
    商震一笑:“西京都府陆大人有令,命我请你全家。”
    樊道隆扶柱抱拳:“老朽无德,养子无教,愿替罪子钟秀受过受惩。”
    商震又笑:“老爷子开明,你怎知商某此行是冲你儿子?能令你家老二带队归家吗?”
    樊道隆吃力抬头,紧抱的双拳颤抖不止,一时迟而难答。
    商震直盯着对方冷笑。
    樊道隆心如油煎:“啊!大人,儿大不由爷!”
    商震浅笑顿收:“上令下行,我可不敢擅越作主,请吧,樊先生,我要请的是你一家眷属!”
    道隆妻妯娌俩突然分扑,一人一边奔向樊道隆,双双抱紧他的胳臂,齐向商震求情:“军爷!一人犯法,怎可……全家受累啊?”
    樊家四子一媳,也终于奔离各自门口,扑近公婆爹妈,一齐环跪地上。
    樊钟灵淌泪高叫:“官府拿人,怎可不分青红皂白?”
    正在这时,当空又是身形一飘,司马师杖点青石,翻飞腾身,掠过众兵头顶,直坠商震坐马前头,左手一把抓住了尚震的马辔头,右手木拐斜扬,杖尖准准地顶上了商震的胸脯……
    情势剧变,一发千钧。
    司马师竟然是一招擒贼先擒王的拼法。
    商震手下众兵卒蜂涌而上,“呼啦”一声像层落叶,立时把樊门全家和司马老侠,连同商震和他的身边几名亲兵,团团围在核心,一片耀眼的刀尖和枪刺不分敌我地指向圈中众人。
    房顶、墙头的数挺机枪也同时朝院中矫正枪口。
    众兵爱莫能助,由于司马师已把商震制在手中。
    司马师怆然出声:“商大人!速令你们的部下撤围出村!不然嘛……老夫杖下一拼,一步之内与你玉石俱焚,明年今日你我同时周年!”
    商震颇有胆略,居然抖胆不避,面对死亡喷发怪笑,坐身马背上震得司马师木拐的杖尖微微发抖,笑声中反而朝前挺挺宽大的胸膛,声音依然不疾不徐:“这位老丈,你是何人?军令如山,难道能是儿戏?不是我要为难樊家,而是你要为难商某呵!”商震言罢,突然平身后仰,一下躲开胸口上的木拐,平身倒在马背上,口中同时大吼:“给我拿下!”
    情势陡然又变。
    司马师料不到商震并非废物,怆促间一鹤凌云,旋空直起,刹那间向上腾身丈余。
    司马师身下众兵枪刀齐出,枪尖刀尖同时击空,一下撞在同一个空点上暴响声中迸出一团不小的火星。
    商震马背上直身,口中惊喝:“不许伤他!”
    可惜为时已晚,群喝声中房顶上的数挺机枪吐火,几串流弹已中司马师空中身形。
    樊家众人跳身惨呼:“司马兄弟!”“司马哥!”“司马伯父……”
    一具血尸从空坠下,恰恰落在商震马背上,跌进商震怀中。
    商震急扬双臂,死死托住司马师弹痕垒垒的尸身。
    司马师一只右腿,一只残腿,居然死不留情地夹住商震身腰,一双铁手抛开了那柄拐杖,钢钳般牢牢地钳住了商震的帽盔——若是通常对敌,此两招一能使商震腰骨粉碎,二能让商震烂了天灵盖子。
    可叹今非昔比了!
    司马师口中残喘,双腿双手均已无力,剧烈痉孪中四肢缓缓垂下……
    商震惊得面上失色,口中大加惋惜:“可敬……可敬……”随手一抱,把司马师递与众兵手里。
    司马师一条身躯,短暂中死而未僵,软绵绵地被抬放到樊宅院中,他面含一腔余恨,回光不散,又吃力地张开眼皮,耳边已是一片哭喊:“司马……兄弟!”
    “司马伯父哇……”
    司马师勾手要找他的木拐:“给我……拐杖……”
    拐杖又重新回到他手之后,他已无力握起,说话万分吃力:“樊兄!好……亲家。老朽无能,累,累你……全家了!”语毕,双目不闭,心跳停止。
    樊道隆托住拐杖下节,已是哭泣无声:“司马兄弟……”
    商震下马。
    众兵退后。
    商震立身马前:“樊先生!商某得罪了。这位老丈,商某钦敬。您看可该何处葬身?”
    樊道隆挥泪站起,面上已无惧色,喝令群子道:“去——把你们的伯父暂埋后山!”
    樊宅后边,紧贴着樊道德的衣冠墓侧,官兵们齐动手挖出一穴。
    司马师被一顶草席裹尸怆促被葬于穴内。官兵们虽然飞扬跋扈,并未敢打家劫舍,特别是对于樊家,齐搭手葬了司马师之后,樊家的箱笼细软一丝一毫无人敢于乱动,他们只是把各房上锁,各门各室各窑洞均粘上了醒目的官府封条。
    从樊道隆开始,一家男女总共八口,各被推上一匹马背,,每人均被倒剪双手。
    贺家沟很快解围,大队官军浩荡出村。
    噩耗传到黄龙山,黄龙山立刻形同黄龙滚动。
    众团勇刀矛齐举,枪林乱晃,群吼震天:“司令!下山吧,事不宜迟呵。”
    “樊营长!拼了吧,陆建章欺人太甚。”
    “二爷,咱们拼命流血,官府不收不容,还在剿家灭门!咱是割*****敬神——得罪两头了。”
    “拼了吧,司令,官逼民反了!”
    樊钟秀牙巴咬得直响,脑后发辫被他扯到前胸,在一双手上绕来绕去,似乎要攥出满腔的悲愤。
    此刻,山口处又奔来两名哨兵。
    哨兵背后紧跟着数名贺家沟的村民,其中有曾经向团勇们送过军鞋、军衣者,还有两名是曾经亲自把儿子交给樊钟秀的半老山民。
    未等哨兵开口,更未等樊钟秀发问,众山民乱口争报:
    “樊营长!你怎么还在山上没动?商震围村,把……把……”
    “把你全家抓走了!你的岳丈已被乱枪打……打……”
    “啊!爹——”马英尖号一声,一头撞出人围,从一株山榆树上拽开坐马,腾身而上,抖缰疾奔……
    樊钟秀大悲大恸,上身一摇,一把甩起发辫,对着妻子后背疾呼:“拉住她!”
    鲍玉莲、老五、小七纷纷搬鞍上马。
    四马急驰,奋追马英。
    马蹄似在搅海翻江,令人望之心旌摇动。
    樊钟秀也跃身上马,紧勒马嚼头,旋身怒吼:“王太、王部通!带领一队弟兄守山,二、三、四队统统出发。刘宝贵,给我一挺机关枪。”
    步卒、马队、人喊、马嘶,一百五十多名大汉冲出猴头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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