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做惯了宫人，天方亮我便醒来，下了床撩开内间门廊边的红纱，移步出了内间。
    这一时成了经娥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随身就坐到眼前的菱花镜台前凝望菱花镜中的自己，端详着自己那两鬓垂发间生着柳眉，杏目，红唇降珠的鹅蛋脸，却觉得它陌生了。
    入宫几个月来，我从无时日精心打理它，甚至没有好好看过它。
    或许该打盆水给它好好上上妆了……
    “娘娘。”
    我方低望妆台上的脂粉想着，刘应的声便响在我耳边。
    “嗯，我想洗个脸。”我不惯对人下命，只轻声道。
    刘应恭声道：“奴臣去让人给娘娘备水洗漱，更衣。”
    “嗯。”
    刘应看上去虽小却是个手脚麻利，懂得主事的人，我应了声，他便立马朝我偻身作了个揖，出了房。
    时过片刻，安少使和方少使手中各端着盆水与衣物入了房寝，安少使伺候过我洗漱后，我便对着菱花镜将柳眉以石黛淡扫，鹅蛋脸轻扑香粉，胭脂膏微点红唇。
    “娘娘真是好样貌，奴婢给娘娘绾个堕马高髻吧。”站在妆台边的方少使移步到我身后道。
    我不喜繁杂的发髻，便对方少使道：“绾个素高髻便可。”
    “是。”
    方少使回应了声，手持着一把黄杨木梳将我身后的青丝轻梳了几下，轻缓地把那青丝绾上了我的头顶，以一支如意银钗饰髻，在发髻一侧簪上了两朵素紫绢花。
    “娘娘，桂经娥过来了，正在厅内。”
    我方对着菱花镜侧了侧耳鬓，细观着自己的发式，刘应便出现在房寝门口禀道。
    这桂经娥册封得比我早，算上去是我的姐姐，又同住一苑，我可不能怠慢。
    思着，我忙起身道：“更衣。”
    方少使手脚利落拿过安少使手中托盘上一件夹棉紫粉绸面白襟直裾裙轻抖了下罩在了我的中衣外，随后又将一条紫粉绸面腰带系上我腰间。
    穿戴好，我整了下衣袖，便赶出了房寝。
    晨光透过厅中开着的两扇雕花门照入厅中，一个头梳堕马髻以步摇黄绢花饰头，身穿夹棉浅青裾衣裙的女子背对着我站在了厅内。
    “娘娘。”
    看着这背身对我的桂经娥，我一时生疏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侧身立在桂经娥身边的少使眼角余光发现了我，忙转身朝我行了个万福礼道。
    “你是昨方入这苑的妹妹吧。”桂经娥缓缓转身，望向我打量一番，微起可掬的笑容道。
    我见这桂经娥约莫花信之年，容貌端庄，仪态优雅，双手拥着个红绸暖手套，看上去倒也是和顺之人，我就朝她欠身道：“是的，磐氏子芙见过桂姐姐。”
    “你与我同品，就不必拘礼了，不知我如此早来妹妹这里，可有打扰妹妹的歇寝。”桂经娥依然面带笑意道。
    “我早已起身，姐姐如此客气，妹妹受不起，姐姐比我早晋封，我的封册也还没下来，如此姐姐就与我以姊妹相道，这礼是要的。”我想客气些总是无错，便踱步走进桂经娥，轻微起唇道。
    “妹妹清丽大方，难怪陛下会看上你。”桂经娥道着眼眸下望，轻笑了下，又抬眸道：“妹妹用过早膳了吗？不如到苑中花厅一起用膳。”
    “我方更了衣，也还没用膳。”我笑应道。
    话落，我与桂经娥一起出了厅。
    ………………
    初春的晨风透凉，花窗外无叶林木成行，冷调悠然。
    我坐在花窗栏食几前手捧盛有奶子糖粳米粥的漆器碗聆听着桂经娥歇歇续续思道着她入宫的事。
    桂经娥在成元元年入的宫，本名桂明月，吴州人，家父里长。当时陛下方登基，下诏全汉南上下招选采女以充后宫，她十五正好当选之年，报选即被召选宦丞看上选入宫中，初为良人，在宫中静待了一年被陛下看中晋封为美人，再晋封为经娥，之后便没提升过，陛下招幸她的次数也日渐少了，最后她在这月娥居寂守了五六年。
    以她的话所道，采女三五年一选，宫中女子有如花开花谢，繁花斗艳，若无独好，以平平之资难长久取悦帝心，只能闲淡度日空惆怅。
    桂明月道罢所有，静用着食几上的糕饼，便不再道话。
    我小口抿着汤粥，心中一片空落，眼眸瞥望窗外那还无长出绿叶的枯木，难猜那些枯木以后到底是开枝散叶，还是已枯死，挺立的不过只是躯壳。
    “娘娘，册封的宦丞已到了月娥居前庭。”刘应有些急慌地走入花厅，立在我面前禀道。
    “妹妹快去吧。”
    我放下手中的漆器碗方起身，桂明月也随我起身道。
    话不多语，我立马出了花厅，向月娥居前庭赶去。
    月娥居前庭宽阔院门内，一个穿戴着宦丞衣帽的宦人携带七八个宫人宦人闲站在其中。
    “不知你可是少使，磐氏？”我留步在那宦丞面前，那宦丞便对我恭声问。
    我知那宦丞是替陛下办事，这问话是代着皇命，我如今还未正式被封，依旧是少使身份故朝那宦丞欠身道：“奴婢是少使，磐氏。”
    “少使，磐氏，听封。”宦丞将拿在手中的卷轴打开道。
    我默声跪下，骤听宦丞宣念：“越骑校尉磐阔之女，宫使少使，磐氏，子芙，温恭端淑，慎得圣心，今由少使晋为经娥，成元十一年，正月十六，钦赐谢恩——”
    “磐氏谢恩。”我低头道着，将双手抬到了头顶承接封册。
    “另，赏赐，云锦裾衣三身，玉如意一柄，祥云金镯一对，玛瑙首饰两副。”
    “谢圣恩。”
    我再次谢了恩，便在方少使上前搀扶下起了身。
    “恭喜娘娘，奴臣告退。”
    刘应与安少使从两个中使手中各接过盛有衣物首饰的托盘，宦丞便对我作揖道。
    “恭喜妹妹，贺喜妹妹，今后咱两姐妹同住一处可要多照应着点。”宦丞走后，一旁的桂明月对我笑道。
    “奴婢，臣奴见过娘娘。”
    我还没来得及与桂明月道话，这才见一个恭使、两个中使与三个宦人，上前与我行礼。
    “你们是？”我有些不明白。
    “我看你身边仿若只有一个宦人和两个少使，那他们自是留下来给你做事的，这经娥由一个恭使、两个少使、两个中使、四个宦人伺候着。”
    “哦，你们免礼。”听了桂明月的话我有所明白，便对眼前还行着礼的那一个恭使、两个中使与三个宦人道。
    眼见那一个恭使、两个中使与三个宦人起身，桂明月道：“今这天不错，我们到居外走走，你方住进这晓宫也该到各处坐坐，与姊妹们也好熟识一下。”
    “嗯，姐姐真替妹妹想得周全，我倒忘了这礼数。”我侧身向桂明月含笑点头道。
    要不是有桂明月提点，我真是难想起该去各处妃妾那走走，差点就失了礼数，以后难保被说成清高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