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4.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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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静闲回到家匆匆洗了个澡,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去阳台抽了根烟,把电话拿出来拨了个号码,对着电话说:“够证据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了吗?”
电话里是陆琸旭的声音:“我已经把影片给刑事组的同事了,他们会处理的。”
“他们会调查穆建军吗?”
“他们会按照程序做事的,放心吧。”
庄静闲长长的吐了一串烟雾,嘴角带着悲凉的笑:“会处理的,在调查了,放心吧……这句话我从前听了无数遍。现在有现成的证据摆在你眼前,你都懒得去查了。现在只关心你升职的大案子了吗?”
其实他把SD卡给陆琸旭的时候就猜到了结局,不想同凌垚的旅行被破坏,一直忍着没给陆琸旭打电话。
“阿正……”陆琸旭无奈的唤了一声庄静闲的名字:“我答应你,师父的案子一定会真相大白的,刑事组的同事也会认真跟进的。”
庄静闲挂了电话踩灭了烟头,一回头客厅里站了个黑漆漆的人影。
“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是孟严青的声音。
按下墙上的开关,客厅里顿时灯火通明。庄静闲面对着孟严青站在阳台上,光着脚穿着一双露脚趾的棉布拖鞋,就算他的脸躲在背光处,孟严青还是一眼就看出他脸上落寞的表情。
孟严青远远的招呼他:“外头冷,你头发还是湿的,不怕吹感冒啊。”
庄静闲把脸转过去吸了一下鼻子,不说话,默默地朝房里走。
孟严青一把拉住他,只见他眼睛红红,里面有一层雾气:“你哭了?”
庄静闲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庄静闲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孟严青赶紧给翔子打了个电话:“回来的路上发生啥事儿了?你嫂子看起来不太开心。”
翔子事无巨细都说了,说庄静闲肯定跟那个长头发的男人有一腿,两人关系别提多亲密了。
他没看见孟严青的脸,他要是看见孟严青又黑又臭的脸,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嫂子给大哥戴绿帽子这种事。又说自己是如何尽职尽责开着那辆破车,把那两人送到小区门口才走的。
“你说你开了一辆隔壁档口拉货的车去接你嫂子?!”
孟严青的语气冷的能杀人,翔子感觉一阵寒意,四下瞅瞅,生怕此刻孟严青已经提着刀站在身后了。
“您不是说要低调吗?”
“我!”孟严青气得语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说:“我真想带你去医院照个X光片,看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开颅手术,哪个无良的主刀医生把猪脑子塞到你脑壳里了。”
说了两句不解气,踢了茶几一脚又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对着电话吼:“翟立翔,老子真是败给你了,你这么个废物!老子当初瞎了眼看上你,就该让你在街上被人乱刀砍死!你个没脑子的蠢货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告诉你,你好日子到头了,老子明天睡醒就去干你!你洗干净等死吧!”
孟严青掐了电话还觉得骂得不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裤兜里掏出烟,啪的一声,打火机里蹿出蓝色的火焰,不一会儿客厅的灯罩下就弥绕了一圈白色的烟雾。孟严青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起庄静闲不喜欢他在屋子里抽烟,又起身去阳台了。
翔子被孟严青一顿骂,握着屏幕早已熄灭的手机发起了愣。大哥口味变了,不喜欢女人改换男人了,他刚说什么来着?
“怎么瞎眼看上了我,洗干净点,明天睡醒就来干……”
旁边的小弟听见翔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连忙给翔子倒了酒:“翔哥,想什么呢?”
翔子回过神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再看看身旁坐的香艳美女,用力甩甩头打了个冷颤,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孟严青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瞥见庄静闲的屋里还亮着光,就站在阳台一直看着那屋里的光。
庄静闲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里面正在播放一段影片。那段影片是从给陆琸旭的那张SD卡上拷贝下来的。
画面里只有人声,看不见人影,只有不断倒退的公路路面和快速前进的汽车尾部。
画面里的人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嘻嘻哈哈拉着家常。女的说:“琸旭娶得老婆生的可真漂亮,瞅着那肚子怕是已经怀上了。要是我们阿正也从京州给我们带回个儿媳妇就好了,最好也是肚子里有一个的。”
男的哈哈大笑:“买大送小?你这当妈的可真宽心。”
女的嗔怪他:“你知道我说的啥意思,净给我胡扯。”
车子不断地行进,女的抱怨怎么不在井梁市住一晚再走,吃个午饭就走了多匆忙啊,又说老姚昨夜加班到半夜睡得不好,这样开车算疲劳驾驶了。男的说不碍事,平时工作都是那么忙的,法医楼里还一堆案子等着他呢,还有好多报告没写,得赶紧回去把工作处理了。
两人又说到姚致远前段时间忙的案子,女的说:“证据都交给穆建军啦?”
男的说:“给了,这事可大可小,用活人做未经批准的药物研发项目,多吓人。”
“你没留个备份的?万一穆建军把这事儿压下来怎么办,毕竟跟他是有利益牵扯的。”
“不会,穆局可是一身正气的好警察,破了不少大案呢。”
车子继续行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解闷儿,画面显示姚致远驾驶的车靠左侧行驶,右侧有一辆满载货物的红色挂车。姚致远的车经过红色挂车时,挂车突然变道。画面急速往右,应该是姚致远情急之下往右打了方向盘。
伴随着一声巨响,画面一阵猛烈的晃动,一片裂痕。
画面静止了两分钟,大卡车副驾驶下来一人,穿着件反光的银色羽绒服,揣着手,畏手畏脚的远远朝这边望了一眼,又站在驾驶室前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驾驶室才下来一人,头戴灰色鸭舌帽,一身黑衣黑裤,脖子后面露出一顶灰色的卫衣帽子,打着电话。
银色羽绒服的男人就一直站在卡车头四处观望,庄静闲认得那件反光的银色羽绒服,当时父亲出殡,那个肇事的货车司机就是穿着出事时的那件羽绒服来的,那刺眼的银色光就一直在庄静闲面前晃呀晃。
灰色帽子的男人越走越近,画面里出现灰帽子男人的声音:“好像死了。”
电话那头在说着什么,男人又说:“再碾一下估计就能死透了。”
男人挂了电话就消失在画面里。车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画面有点晃动。
过了几分钟,一辆红色的轿车飞驰过去,车轮底下带出一个人影在路上翻滚了几圈,有刺耳的刹车声,路面上有长长的血迹。
红色的车停下打着双闪,一对年轻夫妻下车查看,一边拨打报警电话。
灰色帽子的男人也拨打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跟姐说一声事儿办成了,这回彻底死透了。”
男人挂了电话也上前去看尸体,这时画面剧烈的晃动了,屏幕上的光亮也随之熄灭了。应该是有人拔下了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就是庄静闲交给陆琸旭那张。
这是庄静闲第二次观看这段影片,里面有珍贵的父母交谈的回忆,是唯一还能听见父亲慈祥的声音的影片。
他听见他们在讨论将来他会娶个多漂亮的老婆,生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母亲说等她退休了就专门在家给他带孩子,教孩子读书认字。父亲说要把孙子培养成医生。母亲说还是律师好,现在医闹可厉害了,医生猝死的几率又那么高。两人就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争执了半天。
庄静闲一边听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哭。
到最后,画面定格在荒凉的双车道高速公路上,破碎的挡风玻璃前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地上满是拖行的血迹。
孟严青抽了几根烟,发现庄静闲屋里还亮着光,心想庄静闲要是没睡就跟他说说自己去恒生工厂发现的情况吧,走到房前刚想拧开房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这个庄静闲平时可都不锁门的呀,难不成是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孟严青把耳朵严丝合缝地贴在门上,却听见……哭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仔细一听,还真是,是庄静闲的声音,他在哭?!
庄静闲此刻正把电脑扔在被子上,人蹲在地上,头埋在床头与床头柜的角落里低吼着哭泣,电脑屏幕上是父亲最后的模样。
“庄静闲!”孟严青用力的拍门,心急如焚的喊着里面的人的名字。
孟严青契而不舍的叫唤了一阵又消停了。默默地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小。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庄静闲才把门打开,猩红着眼问:“有事吗?”
“你没事吧?”
“你有事吗?”庄静闲又问了一遍。
孟严青看着庄静闲那副没精打采的样,还有眼里掩饰不住的难过委屈,有些心疼,脸上却又摆出了平日的无赖相,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说!哥哥宽厚的胸膛给你靠。”
“神经病。”
庄静闲正欲关门,孟严青拽着他的手腕说:“要不要喝一杯?”
“不要。”
“走嘛,我想喝,你陪陪我,而且我在恒生工厂有重大发现,你不想听听?”
两人坐到餐厅的吧台上,孟严青开了两瓶啤酒,递到庄静闲面前一瓶,自己先喝了起来。
庄静闲听着孟严青讲他怎么避开几十个保安和无孔不入的摄像头,自己孤身一人潜入安保严密的恒生工厂。
里面阴森恐怖,工厂的展览厅里有个大缸子,缸子里有个没穿衣服肚子鼓鼓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好可怜,这两夜都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说哥哥我好冷。
他一边说一边给庄静闲分析,恒生的标本源肯定都是非法渠道来的,谁忍心把家人丢在那个浑浊的玻璃缸子里,赤身裸体让陌生人来参观。
孟严青故意只开了吧台上一盏暗沉的灯,低沉着嗓音夸张的描述那晚的情景,制造诡异的恐怖气氛。
庄静闲听着像天桥下说书的,又看着面前的酒瓶,说:“有烈一点的吗?”
孟严青想了一下:“有威士忌和白兰地。”
“随便什么吧。”庄静闲说。
孟严青起身拿了酒瓶给庄静闲倒了小半杯白兰地,庄静闲看都不看仰头就喝了。酒干裂裂的像刀子一样从舌根剐到喉咙,心脏也火辣辣的烧起来。
孟严青更加肯定庄静闲心里有事了,依照庄静闲的个性,他要是咬死了不说谁问都不好使。所以孟严青没打算再问,又倒了半杯,继续讲他新鲜现编还热乎着的鬼故事。
说他真想拉上庄静闲一同走一回两人发现的那条密道,密道幽深黑得看不到头,有水滴的声音,有无处不在紧跟不放的脚步声,还有绕在耳边喘气的呼吸声。
他是想把庄静闲灌醉的,但此刻庄静闲不用他灌,一言不发的喝着杯中酒。他想可能是他表述能力不够,庄静闲才没有听进去,不能与他互动。
孟严青契而不舍的继续侃着,讲到兴起,便说张奇和穆南还有速溶运了几箱东西进展览室,箱子上印着青山制药的字样,看样子像是从制药厂拉过去的药物。他们走的时候还把他关在了制作车间里,幸亏翔子他们躲在别处,不然被关一起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出来。
“你不是说你是孤身一人去的吗?”庄静闲冷不丁的开口问。
“哈哈,你在听啊!”
庄静闲剜了他一眼继续盯着手里的杯子。
孟严青说:“我怀疑那些箱子里装的就是DTK14,速溶说的最近要出一批货可能就是指的那个。青山制药厂有重大嫌疑,而且江浩就是因为在制药厂发现他们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你给黑J说了吗?”
“还没呢,我这不是在跟你分析吗?”
“那不许跟黑J说,让他自己查,他那么能让他自己去查!”庄静闲的语气有些醉了,醉的语气有些任性。
孟严青撑着脑袋饶有兴趣的偏着头看他:“好,我不告诉他。”
庄静闲颤抖着肩笑了两声:“做卧底这么没原则的吗?他是你上级啊。”
孟严青依旧是痴痴的看着他:“我就想听你的,我才不要什么狗屁原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听这话,庄静闲悠悠地转头看他,淡淡的说:“站起来。”
“啊?”
庄静闲皱着眉:“你怎么不听话,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哦,哦。”孟严青反应过来蹭的站起来。
庄静闲又说:“转圈。”
孟严青转完圈,庄静闲又叫他“蹲下!”
接着是:“握手。”
孟严青蹲在地上伸出手之际,庄静闲又嫌弃一掌拍掉:“不是这只手,是那只。”
孟严青做完那些,庄静闲满意的拍拍他的头:“Good girl!”
庄静闲说完就扯出吧台上放的纸巾揉成一个团往地上一扔:“去吧!”
孟严青这才反应过来,庄静闲这是把他当狗了,还是一只母狗!他站起来揉揉腰,瞅着庄静闲的脸:“到底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我搁这儿陪你耍酒疯呢,没想到被你耍了。”
庄静闲又不说话了,干裂裂的喝酒。
孟严青问:“这些天出去都干啥了?去贵州,去重庆好玩不?”
庄静闲摇头:“不好,菜辣死了,不好吃。”
孟严青得意的一笑:“还是我做的菜最合你口味了是不?”
庄静闲重重的点了几下头:“你是个好厨子。”
这话孟严青就不爱听了,瞬间急眼:“老子那是心疼你,想对你好!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成一厨子了?”
庄静闲耷着脑袋:“你真好,谢谢你。”
孟严青又气恼又好笑,继续逗他:“我那么好,那你嫁给我做我媳妇儿吧,我以后天天做饭给你吃。”
庄静闲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睁着昏昏欲睡的眼,凑近孟严青,看着他的脸半天,眼神有些不能聚焦又转开了:“想得美!”
说完就一头往台子上栽,孟严青眼疾手快,一只手掌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脸。
酒醉到不省人事的庄静闲是被孟严青扛回卧室的。
孟严青把他重重的扔床上就看到那台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给庄静闲盖好被子就敲了一下播放键。一个男人被车碾过拖行从车胎下滚落了出来,带出一地的腥红的肉浆。
拍摄过于真实,有些触目惊心。
孟严青还想再倒回去看看前面的内容,电话却震动了,一看是齐叔。
他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电话接起来,奇叔问他:“行动时间确定了吗?”
孟严青说:“应该就是这几天,到时候我通知你,你让保叔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去,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不要让翔子知道。”
“翔子不是你最信任的吗,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要防着他。”
孟严青知道齐叔疑心重,也不想解释什么,只说:“翔子脑子少根弦,经常给我惹不少麻烦,这么重要的事我怕他搞砸了,我也不好向家里的长辈们交代。”
挂了电话,孟严青到窗户边抽了一根烟,夜里的金桥公寓是静的,楼下是一片黑压压的树冠,掺杂着星星点点的路灯。骤降的气温夹杂着冷风吹的凉飕飕的,孟严青烟头按到窗框上掐灭了,将烟蒂顺着窗口弹进了那片林子里。
关了窗,又想起庄静闲的屋子不知道关窗没有,别给吹感冒了。就折回庄静闲的屋子看了看,窗户是关着的,屏幕还亮着,他对恐怖电影没什么兴趣,就把屏幕合上了。再看看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终于没再皱眉头,像只无害的猫儿。
孟严青特别喜欢窥视庄静闲睡着的样子,这样宁静的夜在血雨腥风没来之前,显得那么的难能可贵又安逸祥和,他真希望这是一个永夜。
作者闲话:
加班更新晚了,没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字和语病;我也希望这是一个永夜,在我后面的章节没有写出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