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4.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凌垚听见那三个字仿佛见了鬼,挽着庄静闲胳膊取暖的手缩了回去,那些结了痂的疤好似一瞬间被人生生扯开了,血淋淋的让他一阵绞痛:“好啊。你想听哪段?”
    庄静闲本来为自己说出那句话悔恨不已,没想到凌垚居然坦然的问自己想听哪段,皱皱眉头:“那就说漫画里没有的吧。”
    “我因为需要钱,经人介绍把自己卖给他的,每个月可以到手两万块,两万块啊……对于那个时候每个月只有二百块生活费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笔巨款。”凌垚笑笑,“我现在没日没夜地画画,掉光头发都还没挣到这么多呢。高回报就要有异于常人的付出,正如你在漫画里所见,他对我各种折磨远比画里更甚。要我跟你讲讲我们都是怎么玩的吗?”
    庄静闲刚想制止,凌垚就兀自朝前走讲起来,庄静闲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停他。
    “那两年他一开始几乎每周都见我,他把我当泄欲的工具,当我是狗是垃圾。我每次见他都只能是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稍有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就是一顿打,用皮带抽,用皮鞋踢,用手铐铐着打,他气顺了才会收手。我才知道原来这种钱不是那么好挣的,我怕了,我想逃。有一回我买了回老家的车票打算逃回家,书也不打算再念了,在火车站被警察抓了,还给我安了个吸毒的罪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惹不起的人。”
    风吹得好冷,吹得凌垚一身鸡皮疙瘩,他回忆着那些被虐待的不堪的日子,继续说:“那次被抓回去又是一顿打,是被打得最狠的一次。那个变态疯狂地折磨我,用啤酒瓶、拖把……他随手逮到什么就往我身上来,但他却很少用自己的东西,因为他是个无能的只有一只蛋的废物!”
    不知不觉,凌垚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水气,有些泛红。
    他以为这两年他摆脱了过去的日子,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他可以坦然的把过去那段不堪的经历改编成作品发出来,可提到那个在他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阴影的那个人时,却还是忍不住怕得发抖。
    那个人像极了他的父亲,仿佛父亲又从那堆血淋淋的烂肉里复活了。
    父亲打他发着狠劲儿,喝酒打,不喝酒也打。工具衬手打,衣架、扁担、铁铲子、木柴……每一样家里随处可见,随手可拿的都可以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赤手空拳也可拳打脚踢。他甚至怀疑他不是父亲亲生的,小时打不过,大了被打怕了,不敢还手也不懂得跑。
    小时会被打得跳起来,一边用胳膊护着自己,一边哭喊求饶,父亲从不会因为他哭而停手,他弱小的身体常年挂着青紫。
    他的性子被父亲打压得矮小卑微,即使长到一米八的个子内心却是极度自卑渺小的,他把那个渺小的自我关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树立起的壳子里。
    直到有一天,他的第一个朋友杜筱筱来打开它。再后来,邻居家的男人一伸手,就把那壳子轰地打碎了,把他从里面拽出来。
    “我以为我要死了,中途一个女人给他打了电话,他接到电话就匆匆走了。那一回我在出租屋躺了好几天,是杜筱筱送我去的医院,我被折磨怕了,再也不敢跑了,直到后来那个人慢慢对我厌倦,我才能逃离那个鬼地方。”
    从此以后,他见到穆建军就像狗见了主人,摇着尾巴拼命讨好。至今脑子里都还会偶尔响起穆建军穿着尖头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空洞洞的脆响,凌垚一听到穆建军走过来的声音全身所有的细胞和毛孔都警戒起来,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那声音越走越近,他都会条件反射的跪在地上求饶。
    庄静闲眉头紧锁,拳头捏的使劲到指甲掐进肉里,他不敢看凌垚的表情,只听见凌垚越来越厚重的鼻音。
    凌垚转头看着庄静闲,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还要听吗,要不讲讲他都喜欢用什么姿势?”
    庄静闲看着凌垚嵌在肉里的笑,脑子里突然訇地一声。凌垚两片薄薄的嘴唇刚一开启就被庄静闲大声呵斥:“别说了!”
    “又不想听了吗?”凌垚直直的看着躲在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庄静闲看着那抹苦涩的笑,前所未有可耻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不停的拉扯着,扯得他胸口生疼。
    庄静闲语气稍缓,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突然怎么了,又好奇了?”凌垚怕庄静闲不知哪天又会把他以前的破事翻出来说一遍,索性一次性都撂出来,“我,是为了钱才去做人家的狗的,我就是个出来卖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有多高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没有!我就是为了钱!”
    凌垚说这话时,浑身都是颤抖的,是在心爱的人面前撕破脸皮与伪装后,可耻的、无地自容的、蝇营狗苟的羞耻感,击得他无处可逃,只能任它们凌辱。
    早知道,待在自己的壳子里该多好。
    庄静闲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想知道穆建军的事,他以为凌垚是穆建军得宠的人,竟没想到以前的他过得如此艰难,而且他并不是想到八卦凌垚那些不堪的往事。
    “对不起。”庄静闲说,“我最近在查一个犯罪集团与穆建军勾结的案子,只是想搜集一些证据,我无意探听你的过去,我只是想打听他的事,让你误会了,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我该自己去查的。”
    凌垚还是笑着,说:“没关系,我说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的,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不想对你遮掩什么。”
    凌垚想起那只扑火的飞蛾,他此刻也有一种飞蛾向死而生的勇猛,他想把自己剖得明明白白,如果一个人能坦然接受他的那段过往,他们才能长久的走下去,很多个七年。如果他只是一味的遮掩,那些惨痛的伤疤只会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揭开示众。与其别人让他难堪,倒不如自己主动抖落出来来得痛快。
    庄静闲说:“回去吧,外边冷。”
    凌垚不走,倔强的仰着头,说:“你问啊,你还想知道什么。”
    庄静闲冷着脸无奈的问:“你知道他什么?”
    这一问倒把凌垚难住了,记忆中他对穆建军的事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什么,只知道他是个大官儿,那个人的事他不说,我不敢问。”
    庄静闲叹息着说:“那张青衫和刘苏荷还有华子的名字你听说过吗,或者他私下有没有跟什么人经常联络?”
    “刘苏荷……”凌垚默念了一遍,“刘苏荷,那回那个电话就是她打的,我看见来电显示了,只是他们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姓穆的很紧张那个女人,说话也是低声下气的。”那个在濒死的危难关头间接救了自己一命的陌生名字,令凌垚迟迟不敢忘怀。
    “没有了吗?”庄静闲异常冷漠,冷漠到自己都觉得恶心。
    “没了,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真抱歉。”
    凌垚微微仰着的脸,一双冷漠的眼仿佛要将他射穿,每一道陌生冰冷的目光都像一把利刀。
    眼前的人眼底漾着水波,瑟瑟发抖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自己这怎么了,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庄静闲沐浴在锋利的刀刃下,每一把刀子刮过都在将他凌迟,他忽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那些长年累月磨砺堆积的自私冷漠包裹着他,麻痹他的每一处神经,不让任何人给他造成负担,也从不对任何人感到歉疚。
    可这一刻,那些沉睡已久的情绪倏忽间苏醒了,让他的良心隐隐作痛,让他觉得自己需要被救赎、被宽恕。庄静闲如梦方醒般脱下了原本给凌垚准备的外套,想披到凌垚肩上。
    凌垚后退一步,还是用那个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此刻的男人让他感觉陌生,或者自己从来就没看清过这个人,他又想起了白天的那个问题:“你说你骗我什么了?”
    “别这样看着我好吗?”
    庄静闲几乎是在渴求着,向前走去,在冷风中吹乱头发的人畏畏缩缩的往后退着。他生怕这人被风刮走再也回不来似的,紧紧攥着那人的手腕,一步跨上去抱住眼前的人:“别这样,对不起。”
    海边的风可真冷啊,庄静闲的怀抱显得那么温暖,凌垚垂着双臂,不挣扎也不回应,呆呆的任他抱着。
    庄静闲见凌垚不排斥他,就小心翼翼松开了手臂,趁机将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给他穿上,细细地把拉链拉上。凌垚一言不发,神情失落悲伤,看得庄静闲胸闷的难受,一种恐惧感慢慢浮上心头。
    他将凌垚紧紧抱住,脑子飞快地想他要怎样才能把他哄住、留住,不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套消息,只是不想见他受伤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庄静闲的手掌不断搓着凌垚的背,想让他暖一点,“那些事以后我们都不提,你别生气好吗?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守护你的。要不你打我一顿,别不要我。”
    庄静闲哄女人有一手,还从不知道该怎样去讨一个男人的欢心,如果能让凌垚重新高兴起来,真的揍一顿也是无所谓的。
    “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吗?”凌垚心软又疲惫地问,他以为这件事一挑破他们就走到头了,他以为他们刚才那样就算是很激烈的吵架方式了。
    庄静闲明显松了一口气:“谁说的,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不想隐瞒你什么,又怕你知道后会恶心我。你刚才冷漠的样子,让我好害怕。”凌垚紧紧抓着庄静闲的衣服,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不怕了,以前的事谁再提谁就是小狗。”庄静闲安慰道。
    凌垚把头埋进庄静闲温热的脖子里,委屈的嘟囔道:“那你会跟我分手吗?”
    庄静闲感觉到脖子上凌垚湿润的睫毛扫过,说:“谁提分手谁就遭雷劈。”
    凌垚从庄静闲的怀抱钻出来,吸吸鼻子破涕为笑,还能继续在这个人身上索取温暖真好,他裹紧了外套,外套上留有庄静闲的气味和体温,迅速的重拾心情,怨怪道:“怎么做人家男朋友的,自己穿两件外套都不给一件给我,我好冷。”
    庄静闲紧紧的揽着他,讨好的说:“我是个混蛋,说真的,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谁要打你,你那么壮实,我又打不过。”凌垚说着就往前走。
    “我保证不还手。”庄静闲踩着路灯下的影子就追了上去。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