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静闲知道了凌垚一直在焦虑什么了，就开始督促他早睡早起了，势必要把他的作息给扳回来。只要一看到凌垚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里踱步，就会一个电话打过去，约他去楼下花园走走，或是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凌垚又在深夜把自己埋进漆黑的屋子里，坐在电脑前一笔笔的给那些狰狞的画着色，脑子里像装了一台放映机，反复不断的放映那些恐怖的镜头。
    脑子又闪过庄静闲温柔的叮嘱，想起他们越来越暧昧的关系。那么温柔的人，他一伸手就能抓在手里，可是他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心里骤然烦躁起来，明明厨房的下水管已经修好了，他还是能听到滴水声，愤然扔了板子，一把将台面上的东西推倒在地。
    他缩到桌子底下呆坐了好久，数着散落一地的笔，数了四遍，有264支。默默地回卧室去了，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药吃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看着工作间一地的狼藉，又默默地蹲下收拾起来。把所有的画笔按照种类、颜色、型号排列好，又整理了台面，居然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看着那堆码的整整齐齐的画笔，怅然地掏出了手机。
    “白医生空吗？”
    预约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凌垚等不及，提前定了车票上午就匆匆赶往井梁市了。
    他在那个城市度过了四年，却有一种极其厌恶的陌生感，要不是这里有白玺，他恐怕是再也不想踏足这个地界了。
    凌垚在大厅等着，桌上那杯导诊小姐给他倒的白水已经放凉了，纸杯都泡的有些发软了，白玺办公室的助理才过来对他说：“白医生空了，你直接进去找他吧。”
    白玺的助理，那个女人，再见仍是那么温婉和善。凌垚只是对她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白玺的诊室，凌垚走过无数回，轻车熟路。
    门虚掩着，凌垚敲了两下就轻轻推开进去了，室内的陈设还是那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另一边是会客区，沙发躺椅，茶几……一切都没变，只多了两盆绿植。办公桌后面的人穿着白大褂，戴了一副眼镜，听见敲门声抬起了头，眼里有一丝欣喜：“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药吃完了，没有医生处方，药店不给卖。”
    白玺招呼他去沙发那边坐，一边泡茶一边说：“莫娜说你预约了今天下午，我都惊着了，我以为你好了，咱有多长时间没见着了？有一年多了吧。”
    “我毕业后还回来过一次，差不多是有一年多没见了。”
    屋子里茶香四溢，白玺端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过来，茶叶在滚烫的热水里泡开了是清新的嫩绿色，漂浮着点点白花。
    “你喜欢的，雪芽茉莉花。”
    凌垚打趣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呢。每一个患者的喜好你都能记住？”
    白玺笑笑：“我是力不从心，莫娜记得。不过你可不是普通的患者。我诚心诚意给你做治疗，你却把我画进了你的画里，关键还把我画的那么坏，我当然得记住你。”
    “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莫娜说你把我画得帅死了，她都见不得我真人了，一见就有种网恋奔现见光死的凄凉感，都少在我眼前晃悠了，清净。”
    莫娜就是白玺的那个助理。
    “你们……结婚了吗？”
    “我跟谁？”
    凌垚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浮在水面又缓缓沉了下去，说：“你和莫娜姐。”
    白玺笑着一手拍在膝盖上：“我们早就分手了，她上个月跟别人结婚了，我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听到这个消息，凌垚有些诧异：“那你们还在一起共事，不别扭吗？”
    白玺往外瞅了一眼，说：“还好吧，我没办法跟她结婚，可我却离不开她，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份工作了，我们除了其他方面，在工作上是多少年磨合出来的默契，无人可比拟的。我们分手的那段时间她辞职了半个月，我工作无法开展，我不清楚我的预约，不知道病人的资料归档在哪个文件夹，连我经常吃的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我才意识到我不能失去她。”
    “所以你去找她复合了？”
    白玺笑笑，摆弄着桌上那小盆绿植：“我去找她回来上班了，我给她涨工资了，高薪把她请回来，她知道我离不开她，现在对我蹬鼻子上脸的，好像她是老板，我才是给她打工的。”
    凌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的芳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浸润心脾：“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莫娜姐很喜欢你，崇拜你，为什么要分开呢？”
    白玺轻叹了一声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克服的障碍，不止你有，我也有。我的障碍就是，恐婚。说的好听是婚姻恐惧症，深刻一点就是渣男体质，不想被束缚，不想负责任。”
    凌垚似是懂了，又喝了口茶，兀自把腿放在沙发上，闭上眼躺下，说：“我就想来你这里睡个觉。”
    白玺说：“要不要给你放个舒缓的音乐，陪你聊聊。”
    “嗯。”
    白玺起身去放了音乐，音乐声很小，轻不可闻。凌垚听着那细细的音乐声慢慢的放松下来，把这些日子的疲劳感都卸下了。
    白玺看着凌垚微闭的双眼问：“最近睡得不好？”
    “嗯，最近在画一个新作品，压力太大了。”
    “把自己剖开给别人看确实需要勇气，你还停留在那个人的阴影下走不出来吗？”莫娜是凌垚的忠实读者，每一期周刊都有订阅，白玺自然也就知道了凌垚的近况。
    “也没有吧，这两年我过得挺好的，只是最近出现了一个人，让我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平白生出了恐惧感。我怕他知道我以前的事会看不起我，唾弃我，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