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篇)托尼:“汤尼”咖啡馆的真相(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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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托尼:“汤尼”咖啡馆的真相(第三部分)
前一次,我答应大家要继续披露和《北窗》有关的真相。
从哪儿说起呢……?
其实,当我认定“汤尼”家掌柜的那位,就是我曾经打过交道的新加坡警官后,我一度对故事里的“皮特”——陈家栋,是不是他本人产生过莫大的动摇和怀疑。原因是,我几乎不相信一个人能把隐私这么坦诚的、以故事的形式告诉别人,性向、窥私的臭毛病,男人无尽的苦闷以及对一个少年的冲动……这些都是要了命的事,谁愿意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对人和盘托出,而且是两个并非深交的年轻人?我曾一度以为,他讲的真是“熟人”的事,一个他人的故事。继而,我也想到,“他人的故事”他怎么能了解得这么详细?每一个细节都感同身受,每一环都丝丝入扣没有毛病,每一个场景都绘声绘色,带给你身临其境的感受。除非他是个文学天才,在编织故事上有特殊才华。为了搞清楚故事的真实性,我想到了“汤尼”家的另一个人,就是始终在我们视线里,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我们其中的那个年轻清俊的服务生。
如果,“汤尼”家老板就是“皮特”本人,他讲的真是他自己的故事,那么,按照故事的走向,吧台里那个服务生极有可能是故事里的某一个人物。他会是谁?
我思考这一问题时,故事还只刚刚进行到一半,结局尚未披露。“汤尼”家要是跟你透露那服务生是谁,就是严重的“剧透”——这故事还能讲下去?还能吸引住你?但是我特别特别想提前知道真相,于是,我开始预设走向。
当时,我的猜测大致有三个方向:第一,那个一拳头打不出闷屁来服务生是言严——这个想法比较大胆、离谱,但充满戏剧性;第二,是让“皮特”警官魂牵梦萦乃至改变人生的小王圣,过去他们俩腻在一起,经过了许多事,现在还在一起,这比较符合先前的人设,从逻辑上比较讲得通;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那服务生和整个故事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打工孩子而已,因为他基本不关心我们三个人“说故事”这回事,甚至没带着旁听的耳朵。说实话,我心里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我开始注意那个服务生,发现他长得特别好看。是那种文静的亚洲男孩,瘦瘦高高的。他通常不过来招待我们,煮完咖啡,放在吧台上,然后按一下桌铃,通知老板。有一回,他主动把咖啡给我们端过来,借这个机会,我好好看了他一回。近距离的观察真让我惊艳到……我只想用一个词来描绘这种好看,那就是:眼眉如画。
我一下子就肯定,这服务生就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因为他太精致了,精致到让我相信这就是张有故事的脸,尽管他神情冷漠不苟言笑,几乎没正眼瞧过我们。
即便如此,我依然拿捏不准他究竟是言严还是小圣。在“汤尼”家的讲述中,把俩男孩的长相都描绘得有如天使,光凭“好看”这一点还不能作出判断。
直到那次他开口——那次,“汤尼”家的把故事讲到,健身房的私教“瀚”用皮特的照片为诱饵,欺负了小圣。服务生刚好过来拾掇桌上喝空的咖啡杯,不其然,他低声说了句:“干吗这一节讲得这么详细啊?”我注意到他脸上有明显的潮红。
这服务生是小圣!至此,我已经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有关这一情况我在“第十八章”有写到。当时“汤尼”家描述“瀚”欺负小圣的细节比较露骨,比我文字记录的要直白得多。可以说,每一个手势,每一个反应都有描述,我和誉子都听得脸热心跳。但是,服务生脸红到那样,依然让我觉得异常。我甚至看到那对长睫毛在微微颤抖,不是故事里的事触动了隐藏的心事,不可能产生这么明显的反应。
他说,干吗这一节要说得这么详细,是阻止“汤尼”家继续“详述”的意思。作为一个服务生,他怎么能干涉老板说什么?我从中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而在此之间,我一直没有抓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时候故事已经过去了大半,也就是说,我到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这个故事的终局将是“皮特”和“Jason”双双离开新加坡,移居巴塞尔——因为“汤尼”咖啡馆的现状,就是一个结果,摆在面前——这对我来说很糟糕,一个“大悬念”破了,往下的故事还有多大的意思?
往下,我似乎只需要关注,两个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结局的,兴致减了一多半。
为了汲取这个教训,我在记录这个故事的时候,尽可能不把“结局”过早暴露出来,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失落转嫁给读者,让读者早早料到故事的走向,并因此而失去耐心。
好在,当我知道吧台里老是低着头干活的服务生,就是故事里的男孩后,一定程度上,我有了现实参照物。我一边听故事,一边把眼光投向吧台那边,把现实和故事对应起来,仿佛在看一场电影——旁白多于对白的电影。
故事是真的。
“汤尼”家是在说自己的事,而不是“他人的故事”。
小圣就在眼前,活生生。他的性感和美丽看得见,摸得着;不是想象,无须想象。
现实中的一切就是这么有趣。
“汤尼”家的老板之所以要不厌其烦跟我们两个相干的人说这么冗长而复杂的故事,我想,更多原因是要说给吧台里的男孩听。他在帮助他回忆前情往事;趁此机会,他自己也在整理这些日子发生的每一件事,走过的每一步路,让它贯通起来,合理起来,具有说服自己的力量。有时候,一个人絮絮叨叨跟人说话,全然不是爱唠嗑,更主要的目的是在整理思绪,作理性的归纳。等他说得差不多了,这事也就条分缕析基本清楚了。等到他不想说了,他心里的那串珠子已经被他自己串圆乎了。
根据我的观察,“汤尼”家的和那个“服务生”之间交流不多,可以说很难说上话。“说故事”这件事是他们用另一种方法在作沟通。我刚走进这家咖啡馆的时候,就发现了两个人很少说话,起初以为员工怵老板,老板特拿架。后来渐渐意识到,老板和员工之间也不至于这么生分,处得这么格涩。小伙子性情安静到古怪,其中必是有原因。事实证明,我的观察、我的猜疑全都是有对的。
现在,我是不是需要来解释一下,这家咖啡馆为什么要叫“汤尼”了?
盛誉一直认为这件事是巧合,我嘴上同意,但心里总觉得有几分蹊跷。有一回,我故意跟服务生搭讪,说:“听你家老板说,这家店的名字是你给起的?”
“嗯。”服务生并不否认。
“老板肯听你的?”我立马改口,“是你摸准了他的心思,遂了他的愿。”
他顺手给我一小碟土豆片,算是优待,然而他不搭话,不知道是啥意思。
“‘汤尼’是你的英文名?”我拐着弯问。
他摇头。
我撮起土豆片放嘴里:“那‘汤尼’是谁?”
这会儿,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看着我,眼光好奇怪,看得我心里发毛。继而他说:“老板手机里的一个人儿——”
“哦?”我惊讶,“一个号码?”
“一张照片……”
我很意外,“你是不是觉得你家老板心里藏着一个人?”
他微微一笑:“不知道——”
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有少年感,然而又是……这么隐晦多义。
…………
这些事情都过去后,我曾经问过“汤尼”家的,现在你和那男孩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他削着一支雪茄,淡然说:“就那样。”“那样是什么样啊?”“……还行。”眼看着话题被聊死,他忽而小声对我说:“之后都没在一起了……”如果不是觉得我特别善解人意,这几个字他也未必能说。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之后”是什么时候?是事发之后,还是到了瑞士以后?我没敢问。
皮特和Jason住在右岸,是这条街的“名人”。说“名人”也有点夸张,整条街就那么长,就住着百十来户人家,相互都认识。
开店的容易跟人熟络。
两个男人同进同出更招人瞩目。
当地人只知道年长的那男人叫Peate,小的那个叫Jason。华人则称他们“陈老板”和“小王”。每年钟表珠宝展的时候,两人照例关了店去河对面看展览。展厅里遇到熟人,就一起看一起走,走着走着就散了。他们俩倒是怎么也走不散,你等我,我等你,但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样子。
夏天,莱茵河上搭起一浮台开音乐会,全城的几乎人都聚到右岸这边。那时候,沿河的餐馆、酒吧把桌子搬到露天,让客人依河傍水,喝啤酒,听摇滚。凡是去,一定会在人群里遇上陈老板和他的伙计小王,据一张圆桌,远远地看着河上的热闹。陈老板见了我和其他人,就招呼大家一起坐,无非就是多搬几把椅子过来。小圆桌周围从两个人变成六人,八人,十人……小王反倒被挤到了外围。小王也喝酒,喝得不多。他主要负责从餐馆招呼人继续往这边送啤酒,一次次往返。你们聊天,他只是听。你们冲着水上摇滚歌星欢呼呐喊,他依旧坐着,脸上闪烁着从河面上反射过来的红绿光影。
水上音乐会不收费,几个义工女孩,举着捞鱼的那种网,管人要捐款。你愿意给几个钱,就往网子里扔几个钱,不讲究多少,零星的钢币也行。义工穿刚够遮住臀线的短裙,都是当地最漂亮白人姑娘。义工女孩愿意招惹帅哥,哪怕你是亚洲脸,她们也分辨得出谁帅,谁一般。这时候,小王免不了要成为她们的目标,被撺掇得一次次往网子里扔钱。于是,我过去替他几次,不让这帮金发碧眼的小妖精挑软柿子捏。
打发了义工女孩,我对小王说,不要每次都给,要学会说不。他冲我微微一笑。我又说,晚间河边还是挺凉的,你穿少了。小王说:“还行,再坚持一会儿就回了。”我回到自己座位上,见陈老板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小王。外套在小王手里捏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披上。他拽起外套的衣领闻了闻,我估摸,那上头有雪茄的味道。这些小细节没人注意。
我想,两个男人住一起,一间公寓,两个屋,分床睡,日子不是不能过。同进同出,同操持一间铺面,利益捆绑,渐渐就有了类似亲情的那种东西,比如父子,比如兄弟。不一定非得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他们已经不需要太多的交流,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到了这份上,确认一下眼神,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明白我在说什么。
问题是这种两人格局还会不会被打破?誉子说早晚会。我认为未必,他们心里已经没太大的空间,装不下其他什么了。巴塞尔这种地方眼界窄,心思单纯,日子平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守着日出日落的生活而已。
…………
大概两个月之后,一天,誉子在我眼前出示了一手机,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很敏感:“陈老板的?”誉子鬼鬼地冲了眨了下眼睛。
我确实跟誉子说过,说陈老板经常要你帮忙在他手机上装新软件什么,什么时候你把他手机借我用一下。当时,誉子生硬地回答我:“他最近不装什么。”
这次,陈主动提出,要誉子替他装网络支付软件,誉子趁机把他手机交我手里。到底是好哥们,关键时刻总是向着我,尽管誉子不知道我想干吗。
我接过手机,打开“相册”,一个劲划拉。誉子好奇地凑过来,我并不想回避他。
陈老板的手机相册所存照片不多,七百来张,比一般人的存量少多了,但从头划拉起,也挺费劲的,再说我急着想从中找到一点线索……我一个劲划拉,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没发现我所感兴趣的。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我停下了——
誉子发现新大陆的样子,赶紧从我手里把手机劫过去,在我停手的地方,那张照片被他单独调出来,拉大。
“卧槽,这是谁呀?”誉子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这不是你小子吗?”
我没接茬。
誉子继续打听:“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啊?”
我说,应该是两年前。在北京。
“怎么会是这状态啊?”誉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我们在‘泊圣’,你不知道这地方,那是北京一家很有名的洗浴中心。当时我们洗完了,进了更衣室……不只是我们两个,还有其他几个朋友。”
“偷拍啊?”
我回忆着:“当时,我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想到他是个警察,或许有搜集材料的任务,也就没太在意……我绝对绝对没想到他一直把它保存在手机里,保存到今天。”
誉子说:“我懵了,彻底懵了……你让我好好捋一捋。”
我说,一个心理医生,就这点智商,真让我小瞧你。
我没有懵。
我清楚了。
我明白为什么在考虑店招的时候,小王会冷不丁提出叫“TONY’SCAFE”——人设啊人设,有时候一点点小细节,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人设。陈老板心里当然明白这是在点他的穴,他才不管呢,无论是投其所好还是揭短打脸,按他的脾气,都无所谓,TONY’SCAFE就TONY’SCAFE吧,多大点事儿啊。
现在的问题是,陈老板还纠结小王从头到尾爱的都是另一个人;
小王觉得陈老板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他爱不到的人,否则一张偷拍的裸照怎么能在手机里存那么久?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来了,多少有点醋意的小王究竟清楚不清楚我就是Tony?
我猜是知道的。你说呢?
…………
这个故事真的要结束了。讲了那么久,那么久……
这是一个“他人”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也未必不精彩。
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故事,请追踪不久后将推出的“长篇情感纪实”——《白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