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潘岳暴喝一声，也不知从哪生出的神力，一臂将石崇从水中拖起，另一臂持剑向那鱼尸砍去！那鱼尸的利齿堪堪只咬到石崇的屁股，被这么一扯，撕掉一块皮肉，痛得石崇哭爹喊娘。而潘岳的乌龙剑更以极快的速度砍在鱼尸的脊背上，他手下留情，只是在它背上砍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鱼尸甄宓痛嘶一声，用力撞向游船，而周围的小鱼尸竟也疯了一样，随着它一起撞船。
    “又来这招！”潘岳惊呼，只觉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几欲断裂。
    杨容积眉头紧皱，吼道：“妖孽，执迷不悟！”凝霜在他手上划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半圆，将一排的小鱼尸直接劈成两半！
    “不要杀我孩儿！”那大鱼尸惊呼，眼中竟是流下泪来，“求求你，不要杀他们！”它瑟缩着，连带着周围的小鱼尸也随她一同后退，不再靠近。
    杨容积手中紧紧握着凝霜，石崇捂着屁股跪在地上，一脸惊惶，潘岳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息，众人紧张地盯着那鱼尸，生怕它再一次发难。沉默半晌，潘岳开口道：“我知道你……”
    杨容积提醒道：“潘岳，它是妖怪。”
    潘岳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容积却看懂了他眼中的坚定。潘岳对鱼尸甄宓道：“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甘，可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生命，你刚才差一点就杀了所有的人……”他闭上了眼睛，不忍道，“所以，我不能留下你……”
    鱼尸流泪道：“罢了，我这辈子，一直都活在别人的棋局里，没有一天能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杀了我吧，让我解脱，只是请你放过我的孩儿……它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并没有害人的心。”
    潘岳摇了摇头：“我不能……”
    鱼尸哀求道：“一鱼做事一鱼担！”
    潘岳道：“我不能杀你，但我会净化你身上的魔障，从此你会变成一条没有记忆的鱼。”
    鱼尸一时竟愣住了，半晌道：“也好，也好……”
    潘岳拔下背上的银弓度厄，拉成满月，瞄向鱼尸的头颅，却不搭箭，以指尖灵力架在弦上。松手，灵力汇成一道气劲，直击鱼尸头顶。
    一箭破魔障，一丈一清明。
    一箭拂红尘，一谶一忘情。
    一箭断万古，一古一轮回。
    三箭连发，纯净的灵力缓缓围绕在鱼尸周围，不断渗透进去。它身上腐烂的部位逐渐剥落，露出鲜嫩的血肉，身上的黑气也不断散去。
    “啊啊啊啊！”鱼尸疼痛地大喊，刹那间光芒万丈，由它鱼鳃旁边的心脏爆发出无数星辰，喷洒在洛河水上。巨大的光芒中，那鱼尸逐渐缩小，最后伴随着星辰全部喷出，它竟缩成了一尾小小的红鱼。
    船周围的鱼尸失去了与母亲的联系，俱是慌张离开。而那小鱼摆了摆尾巴，也一脸茫然地游走了。
    “愿你……从今天起，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潘岳目送着那尾小鱼游走，喃喃道。他与甄宓感同身受，此刻见她终得解脱，忍不住掉下泪来。
    石崇捂着屁股打断他：“大师兄，麻烦你关心一下你可怜的师弟成不？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船……”他话未说完，只听众人脚下“咔擦”一声，众人脚下的木板终于承受不住，全部裂开！船舱登时水漫金山，不断下沉！
    杨容积怒吼道：“有剑的御剑！没剑的跳水！”
    众人急急召剑，可不少孩子尚未达到独自御剑的水平，只能在水中扑腾。这样不行！杨容积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都无法御剑，一手拉起一个落水的孩子，喊道：“两人一剑！有剑的快去救人！”
    “两人一剑？我做不到啊！”一个少年拼劲全力想要拉起落水的同伴，但法力不够，他的剑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几乎贴在了水面。
    “拉紧了！”潘岳乘着乌龙迅速闪到他们身后，抬手按在那少年背上，为他灌输法力。那少年的剑陡然升高，少年趁机将同伴拉到剑上，两人紧张地牵着手，感觉身体都摇摇欲坠。
    “去！”潘岳喝道，飞起一脚将两个少年连人带剑踢向对岸！两人借着这一脚的力气瞬间砸到地上。
    两个少年：“……”
    见奏效了，潘岳故技重施，接二连三地将少年们依次送到对岸。他看了眼还在水中扑腾的石崇，石崇忙道：“别别别，我自己可以！”说着一边召出金剑，一边拱起屁股爬了上去，顺手再捡起一个落水的少年，飞到对岸。
    方法奏效，可实在耗费法力，几次潘岳便已气喘吁吁了。杨容积一手提着一个少年的衣领，一边冲他道：“你还撑得住吗？”
    潘岳喘着气：“还成还成，你先忙你的，别管我！”杨容积担心地看他一眼，便去救人了。潘岳吸了口气，正要继续的时候，却瞥见水面上发生了这样一幕——
    一个少年御剑正要救落水的人，可他面前有两个人均向他伸出了手，而剑只够再载一人……其中一个少年用力打开另一个，将他推走，抓住了御剑少年的手！而被推开的少年身形不稳地沉入水中，张口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口吐气泡，眼看着就要溺水！
    一道黑影疾速冲来，一把将那少年捞起，再反手一掌拍在御剑少年的背上，将那两人拍飞出去！潘岳一手拉着落水少年的手，想将他拉到剑上，但胸口一阵气短，竟使不出力了。潘岳心里咯噔一声——法力耗尽了？！
    “潘岳，把剑给他！”只见杨容积乘着凝霜飞驰而来，口中喊道，“你跳到我这里来！”
    潘岳毫不犹豫，一把将那少年带上剑，而自己纵身朝杨容积的方向跃去！
    那少年稳稳踩在乌龙剑上，而潘岳却气力难济，差点落水，幸好杨容积眼疾手快，一把提住了他的领子。
    潘岳口齿不清道：“……容积……你勒得我好难受……”杨容积提气将他拉到剑上，潘岳使了个剑诀，乌龙便载着那少年，稳稳向对岸驶去。
    “太特么惊险了！”潘岳出了一身冷汗，惊魂不定，两手无意识地紧紧环住杨容积的腰。他还沉浸在刚才一连串的动作中，喃喃道，“超级英雄果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的……”潘岳的胸膛此刻紧紧贴着杨容积的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身后人剧烈的心跳，他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抱紧了。”
    “嗯？”潘岳迷茫地回头，猛然意识到两人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前世被拒绝的记忆闪电般划过心头，让他登时一震，手像是被烫了般猛地收回，整个人倒退了一大步，险些掉了下去。
    “你！”杨容积眉头紧皱，脸色刹那铁青，失望又愤怒，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是你讨厌我啊！潘岳暗想，连忙解释：“你你你……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的吗？”
    杨容积声音冰冷：“哦？别人。”
    潘岳挠了挠头，感觉师弟生气了，但又不知道哪惹着了他，只得道：“容积，师兄嘴笨，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你打我两下泄泄气？”
    杨容积不再言语，只催剑驶到岸上。他一落地，众人便感到一股寒意，不禁打起喷嚏来。杨容积冷冷道：“回太学。”
    石崇看了看杨容积，又看了看潘岳，狐疑道：“潘岳，你又惹老三生气了？”
    潘岳向他投以一个求助的眼神，石崇拍了拍他肩膀，同情道：“自求多福吧。”
    落汤鸡们浩浩荡荡地回家，在地上拖出一行湿淋淋的脚印，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潘岳走在队伍前面，身后一群狼狈不堪的少年，这张脸本就生得美如冠玉，此刻更被衬得鲜明动人，竟有浪荡公子哥驻足向他吹起口哨。彼时西晋民风开放，众人倒也不奇怪，潘岳冲他笑了笑，以示礼貌。
    谁知，那公子哥抡起臂膀向他扔过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这当真出乎潘岳的意料了，谁能想到在自家门口还能被人偷袭？！潘岳一个躲闪不及，那东西径直砸在他的怀里。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颗桃子。公子哥又吹了声口哨，笑道：“美人，分桃吗？”
    一万匹草泥马在他心中奔腾而过，潘岳目瞪口呆，这里的人都这么直白的吗？！
    一旁几个大婶笑呵呵地上前来，将手中的菜篮子挂到他手上，道：“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呀，我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闺女，改日来我家里坐坐呀。”大婶们心上喜欢，对潘岳又掐又摸，吃尽了豆腐。
    大婶们又吸引来另一群大婶，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讨论：“哟，这就是潘太守家的小公子呀，可真是看着就叫人喜欢呀！”
    “小郎君，我家里那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辰八字正能旺你，就是不及你好看，想不想见一面呀？”
    “快拉倒吧，他配你家那丑丫头，那才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潘岳奋力挣扎，好容易摆脱了大婶们爱的抚摸，终于一脸抽搐地捧着一堆瓜果蔬菜回家了。

    作者闲话：

    这就是“掷果盈车”的来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