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喜扮美人 悲叹情深 第十二章 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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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屋子倒是雅致。”松支见这屋子幽静,净室焚香,四扇花鸟屏风摆在当中,墙上一张七弦琴。
窗户半掩,园内紫薇花正开的烂漫。走近去,见檐下置一花架,有一盆景,盆中叠花石成峰,石上植茑萝,莹莹可爱。又见案头摆着阔口花瓶,插数枝春色,飞舞横斜,颇有意趣。
松支笑道:“姐姐的瓶插是愈发得趣了。”
“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喜姐儿拉过他的手,于塌前坐下。
“你怎的到阳平来了,知道我在这,还记得来看我一看?”喜姐儿问。
松支道:“我实是听凤姐姐说起你被蔡家大娘子发卖在这里,因有事求你,特来看顾姐姐。”
喜姐儿佯怒道:“我说你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有事求我,不然也想不起我来。”
松支道:“此事于姐姐而言实是难为,于我也是罪过。只是我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冒然相访,来求一求姐姐。”
喜姐儿道:“看这情势,我是推脱不了了?”
松支问:“姐姐可知道蔡新年来了阳平,如今在府尹府上住着。”
“他来了这里,”喜姐儿说,“那又与我何干?”
松支忽地站起身,道:“喜姐姐,你与他有旧情。我如今非杀他不可,只是他身边总有人跟着,无从下手,便想求一求姐姐,将他约出来。”
“你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得罪了辜将军?”喜姐儿垂下眼睛,一时间神色难明,“他是得罪了许多人,那年他一时说话不慎,把崔大人也给得罪了。可怎么会连辜将军也得罪了?你又何至于要杀他?”
松支咬牙道:“喜姐姐,他灭了辜府满门,辜伯伯已经死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别是来哄我。”喜姐儿颤声道。
松支道:“姐姐,我何至于拿此事来哄你。我想他蔡新年若是还念一丁半点儿的旧情,就不会不来见你。”
喜姐儿道:“松儿,他做下恶事,你要杀他,我不劝你。可……不能是我帮你。”
松支道:“姐姐还念着与他的一番旧情?却不记得是谁害你至此!”
喜姐儿叹了口气,道:“此事原就怨不着他。如今年程,干咱这营生的哪一个就能脱得苦海。你看那一个个的久惯牢成,哪里去论真假情深。他赎我出业门,我便已满心敬他。怪只怪奴太过痴愚,失了大娘子的欢心。纵他负心薄幸,便有千苦万苦,也好歹是一场夫妻,如何让我忍心送他入黄泉?”她这般说着,偏过头去,拿手巾摁着眼角。
松支知这女子心软,自袖中翻出一柄小刀,道:“姐姐若不答应,我便自尽于此。”
“你这是做什么?”喜姐儿吓得不轻,“你先把刀放下,我……”
“姐姐就成全我这次。”松支手腕一翻,刀已架上了脖颈,刀锋见血。
喜姐儿忙道:“我……我答应就是了。”
“你现在就写信给他。”他厉声说,手上刀锋更近一分,鲜血沾湿衣襟。
“好,我写。”喜姐儿缓步至案前,摆开笔墨。铺开一张白纸,压上镇纸,写罢,待放下笔,手犹自发颤。
松支拿起看了,说:“尚能知你情切。”拿过笔来,又加了一大段文字,叫她誊了,又叫她取了件贴身物事,一并送至方府。
“姐姐,你别怪我心狠。”松支见喜姐儿仍是泪流不住,软声道。
“我不怪你,各人有各人的难为,只是我命不好罢了。”喜姐儿温顺道。
松支道:“此事成败在此一举,我只能盼他蔡新年不是无情之人。”
山西阳平知府方勉在秋爽楼设宴,陪席三四人,皆当地官绅。客乃前任宰相现任布衣蔡新年。
蔡新年此来备下金银珠宝,只求方勉牵上崔铭钰这根线。两人心照不宣,方勉微笑应下:“大人放心,城外野草萋萋,断没有烧尽的道理。”
于是觥筹交错,饮酒甚欢。
这时一人在门口顾盼张望,方勉一见,认得是府中护院包获辛,问道:“何事?”
包获辛走近道:“有一信要交给蔡老爷,上覆说:‘相思苦,相见难,莫不曾相识,才道是故人?’”
蔡新年神色陡变,就要站起。他身后站两人,乃蔡本纯,蔡本直两兄弟。见蔡新年按耐不住,中一人悄声在他耳边道:“大人,恐怕是奸人之计。”
蔡新年敛了神色,却见那人托信上前,信上摆一玉环,烛火映照下,流光熠熠。
蔡新年叹道:“真个是她。”他趋身去拿,又被阻住。蔡本纯走上前去,想要取信。
包获辛将身一低,跪在地上,膝行至蔡新年身前,道:“送信的人殷切叮嘱奴才,此信不可与外人观之。”
蔡新年伸出两个指头,点了点身前桌子,道:“你放这即可。”
包获辛屈身将信及玉环放于蔡新年身前桌上,却不立马退开,双手做交握状。
蔡本纯见他手中似有银光,不待细想,已是掌蕴罡风,斜刺里向他扑去。
包获辛瞥见他身形闪动,思量下,不去顾他,不过是玉石俱焚,将手中匕首往前一送。一旁蔡本直早拔剑点去,只听“叮——当——”两声,银光一闪,刀柄被长剑挑脱了手。
恰在这时,蔡本纯的掌风瞬间而至,打在他要害之处。
包获辛身子一颤,向后退了几步,嘴中已含了一股腥味。至此穷途,他手上再不敢松懈,向那使剑的蔡本直扑了过去。
蔡本直见他来势甚猛,颇有死前奋力一搏之意,顿时生了怕意,不攻反守。谁知包获辛只是虚晃一招,跳窗逃了。
方勉喊道:“还不快追!”
府中护卫忙追了出去,口中大喊:“抓刺客——”
蔡本直原是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蔡本纯冷冷地看着他。
“哥——”他心中未免一阵心虚,小声争辩道,“要不是我那一剑……”却渐渐没了声音。
“大人可有受伤?”方勉殷切道。
蔡新年道:“无事。”
方勉道:“此人来我府中十几年,本是个可怜人,一向本分的紧。今夜之事,少不得是受了奸人挑唆。”
蔡新年笑道:“世间恨我之人又岂止他一个,只是可惜了这一桌酒宴。”
方勉道:“大人若有兴致,不如移步去醉心阁,再饮一番何如?”
蔡新年脸含笑意,端详着手中信纸,道:“喝酒,需得一美人知己相伴,方不枉醉心之名。”
方勉顿了一顿,道:“大人原来是个多情之人,遇生死而不易心。”
蔡新年道:“此信确是我一故人相邀,冰心一片,不忍叫她空待。”
方勉闻之,竟然神色一变,道:“大人既然心意已决,还请小心为上。”
蔡新年见他神色有异,愈加疑心,带上蔡本直蔡本纯二人,便忙忙离开。
他人一见,亦纷纷告辞。
一时间,人去楼空,方勉坐在房中,久久不发一言。
四年前,他来阳平赴任,行近天台县赤城山一带,被山匪打劫了物件,幸遇上一侠女,才得以保全性命。
这女子是赤城派的弟子,名何七莘,人称“素手无尘”。
方勉对这女子一见倾心,道:“何姑娘,你若来阳平,我必出城十里以相迎。”
何七莘冷冷道:“幸合萍踪,不过是乍会乍离。来日再见,已是故人,倒不如不见为好。”
方勉追问:“姑娘此意,岂非此生不过阳平城?”话还未落,人已去远了。
方勉思及此,不禁黯然神伤。正道是:君有心,不若无心好;伊无情,偏惹有情恼。
他方才听蔡新年言“故人冰心一片”,想起何七莘来,一时伤心,于面上露出痕迹。
孤月斜窗,影独凉。斯人倦坐,举杯消闲愁。
这时,但见灯火憧憧,三条人影携风跃上秋爽楼。
方勉将眼看去,其中一人便是包获辛,此外两人,竟也是旧识。他怒道:“你莫不是受了他二人挑唆?”
包获辛往他身前一跪,道:“大人有所不知,蔡新年与我本有杀父之仇!”
原来包获辛从秋爽楼逃脱,心中又急又恨,眼见得几个武师紧追而来,他脚下一转,蹿到院中假山后。
山石严峻,肃立如武将。几株藤蔓如绿衣佳人,缠绵在侧。
他来不及打探仔细,闪身钻了进去。藤蔓后是一个窄洞,勉强可供容身。洞内月影摇晃,却见四点亮光,分明是两双眼睛。
他未想里面有人,惊讶下,已是一手擒拿,一手点穴,闪电般打向二人。一人接住他的擒拿手,手腕一转,轻松就拆了他的招式。另一人一拳迎上,两人竟在这窄洞里过起招来。
“这位朋友,再打下去,那些人就追过来了。”那人轻声道。
两人这才收了手。
包获辛却不敢松懈,两只眼睛盯住他们不放。
这时只听得人声潮杂:“抓刺客!”一声儿地过去了。
那人问:“朋友,你可否看一看,外面有人在吗?”
包获辛不动分毫。他怕自己探头去看,把身后的空门留给对方,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出手。
那人立马明白,笑道:“你已经受了伤,我们若是真想动手,还用等到此刻?”
包获辛神色一变,却不说话。
“你方才那招看似很猛,力气却弱的很。我猜你并非不想用力,奈何受了伤,泄了元气。”
包获辛这才出声:“你们藏在这里,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