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极用力抿着嘴，仿佛在笃定自己的见解，看着万师爷，满是无辜地说道：“万师爷不赞同晚辈的看法？”
    高县令右手的手指又开始习惯性地细细搓着，眉心微皱，“无极的看法不无道理，那依你分析，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无极想了想道：“凶手，不止一个，他有几个帮凶，个子都不高，很有可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而他自己也并不高，对本地的地形很熟，近期县城有没有发生过被击晕后扒去财物的案子？”
    高县令点头：“有，好几起了，都未能勘破。”
    谢无极又道：“我怀疑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只有他们才会在正月这段日子里什么也不干，再说了，正月大家出门都会带着钱物，这时候是大大花钱之时，随便一人身上都揣着银两，便是万师爷，只怕身上最少也揣着五十两。”
    万师爷负在背后的手一紧，目光微闪，他身上正好揣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再加上身边的散碎银子，确实是被谢无极说中了。
    县令想了想道：“既然如此……”
    谢无极又说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弄清死者身份，再没弄清身份前，我们暂时查不下去，明显他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仵作大叔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万师爷点头道：“有一个消息，就是死者穿的靴子，找到一个印记，是徐记甲辰丁冬十九，只是查遍定远县城里，并没有一家叫徐记的鞋匠铺子，我与县令，也一筹莫展。”
    谢无极有点牙疼，这就是古代社会的麻烦，如果现世，百度一下就什么消息都能找到。
    一个穿着浅绿色袄子的小丫头走上前来说道：“老爷，那徐记鞋匠铺子奴婢知道。”
    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那个小丫头，灼热的视线惊得小丫头连退两步，有些惶恐，不知所措，大概是吓住了。
    县令挥挥手，“有话但讲无妨。”
    那丫头马上说道：“回老爷，徐记鞋匠铺子，在婢子外祖母所在的县城里非常有名，就是甘泉县。”
    “甘泉县？”县令瞪圆了眼睛，“离这里儿可不近啊！”
    那丫头不敢抬眼，道：“婢子是甘泉县人，十一岁被卖进来的，爹娘死得早，舅舅把婢子和弟弟抚养成人，三年前，家里遭了灾，为了弟弟，没奈何婢子签了卖身契，不过徐记鞋匠铺在甘泉还是非常有名的，好多有钱人家都在他家订做。”
    谢无极轻轻颌首：“那据你所知，有没有邻家的人去徐记订做呢？”
    这丫头咬着嘴唇歪头想了想，道：“这倒是不曾听说，他家生意很兴隆，单是本县的生意都做不完，多半是没有精力接外头的生意了，甲辰，就是去年，丁，就是徐四，冬，就是冬月，找徐四师傅问问一定能查到定做的客人。”
    高县令给万师爷使了个眼色，万师爷会意，摸出一粒小碎银子，“唔，你这丫头伶牙俐齿，这是县令赏你的，去吧！”
    那丫头欢欢喜喜接着银两退下了。
    得了这个线索，自然是要派人求证。
    县令差人去唤了个圆脸的小捕役过来，面嘱他一番，就算现在天未转暖，这事儿也是不容耽搁的。
    谢无极从现场及尸体痕迹分析，也能判断得出死者家境还算不错，至少识字，是个有文化的人。
    按那小丫头说的，有钱人都在徐记鞋匠铺子做鞋的话，也就是说死者算是有钱人家，那么他来县城不是因为生意，就是登门访友拜年喽？
    按死亡时间看，又是凌晨，什么人会在这么早出来呢？
    万师爷忽道：“是不是应该问问打更的更夫？这个……依着老夫的印象，应该是另一条路，不过，他若真是五更前被害，那更夫说不定听到或者见到什么。”
    刚说着，董捕头忽然来报，说是带来了出事那天打更的更夫。
    古代与现代的人都差不多，不愿意多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这个更夫年纪很大，胡子花白，脸上的皱纹如同凌厉的北风刮过，两手粗糙，佝偻着背，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大，长得很瘦的孩子。
    谢无极一见就特别不忍心，从旁边的食篮里拿出一个奶皇包迳直递给小孩子。
    打更人只有四十七岁，谢无极吃了一惊，四十七岁的人为什么脸上如此沧桑？居然有一张七十四岁的脸！
    生活太苦了，熬干了精华，才变成这样吧！
    打更人的叙述很简单，四更梆落时分，看到有几个衣衫褴褛着从前面跑过，有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几个小孩，还能听到他们在喊：“快跑，别让人发现了！”
    问清细节后，让那打更人回去了，谢无极直接说道：“错不了，就是那些人，跟打斗痕迹对得上，至于刀伤嘛，咱们办美食节这当儿，县西门不是正好挂了许多红灯笼么，那些做灯笼的人忘了收回，或者落下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县令微微皱眉，打发董捕头带着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去县西门那边捉嫌犯，扭头却说道：“现在就算知道谁是凶手，也不能立即结案，总得弄清楚死者身份才是。”
    谢无极回到家中，韩毅还未归来，换了衣服，李程康奉茶说道：“爷，先前迤大爷和逍大爷来过，瞧您不在又出去了，还有，二奶奶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她那儿也好安排。”
    谢无极眨眨眼，半晌方道：“等你们三爷回来再作计较。”
    韩毅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一身疲惫。
    无极迎上前去：“韩毅你晚饭吃了没？”
    刚说完，就听韩毅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谢无极不禁笑出声：“你这肚子还能听声辩音啊？”
    韩毅笑笑：“今天一直忙，莫说晚饭，中饭也不曾得吃，幸而你送了点心，不然垫饥的都没有。”
    看来自己到县衙时，韩毅正是快要出门的时候，那打更人来过以后，食篮就不见了。
    “不是跟你说我要到韩王那儿去一趟嘛。准备正月十二动身，你看呢？”
    谢无极说了下自己的计划，去韩王的封地，正好经过州城，他准备在那儿小住几天，探探州城的经济环境，总在小县城，生意是做不太大了，何况现在百废俱兴，且得有段时间才能安定了。
    韩毅却因为吴王之乱后，灾民多了不少，许多人家流离失所，弄得定远县城的安全指数也直线下降，所以每日里都在超负荷工作。
    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抽不出时间陪谢无极走这一趟的。
    谢无极命刘婶给韩毅煮了一碗面，道：“我算了算，大概要去个把月，嗯……家里你就得多上上心了。”
    韩毅一脸不愉地看着他：“就不能再等等嘛？待忙过这一阵子，我也好陪你去，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接着絮絮叨叨开始说外头有多乱，埋怨谢无极长得太俊美，唯恐被那些不长眼的小媳妇小后生瞧了去，徒生烦恼。
    谢无极气笑了：“你男人长得好看也是罪啊？这又不是我想的，爹娘给了这副皮囊，我穿上就是这样了，再说他们也没经我同意就把我生成这样嘛！”
    韩毅呼啦啦将面条吃完，把碗一放，就扯着谢无极说道：“再等等，你瞧，大嫂快生了，而我大哥出了正月就得上任去，我大嫂一个人在，那会子只怕是二嫂也会忙得一团乱。”
    谢无极安慰式地拍拍他肩，道：“二嫂是女中豪杰，家里的琐事难不住她，我到州城后遣人给你送信呗？”
    韩毅却发不高兴地把下巴搁在谢无极肩头：“那屋里就我一个人了……”
    谢无极笑了，道：“没我的时候，屋里不也就你一个么？”
    韩毅忿忿地说道：“那能一样嘛？”
    紧赶慢赶，谢无极带了他酿的梅花酒和菊花新酿，备上各种吃食干货，让老于和李程康二人押着车，慢悠悠地踏上去探望韩王的路，这也是谢无极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长途旅行。
    头晚上，韩毅搂着他说了一夜的话，先前还交待注意身体，冷热当心的体己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不准看什么年轻媳妇儿，不准看路上长得俊俏的男子什么的，让谢无极都窘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心里倒是很受用。
    窘并甜蜜的滋味，也挺酸爽的。
    州城离定远的距离，马车只需要五个白天就到了，官道，不是沥青路面，也不是水泥路面，坑坑洼洼地不说，坐在里面，颠得象滚筒洗衣机。
    带了少少的煤，还有一个小炉子，总算一路还能煮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不至于错过了时辰连饭都吃不上。
    老于是个惯走动的，路上这些事情完全能对付，李程康虽说年纪小点，但也不是没吃过苦，五天后，三人顺顺利利抵达州城。
    定远在州城北，这会子的州城，年味儿还很足，路边的炮仗声不绝于耳，还有来来往往风尘仆仆却又一脸笑容的行人，捕捉到李程康亮晶晶眼中闪过的稀奇，谢无极命老于找个客栈先住下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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