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小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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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岁那年师父带他去赶集。
    师父不喜市集热闹,平日里不往桃花镇凑,但每逢腊月二十七,桃花镇一年里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师父还是会带他出来,裁二尺布,买两斗米,割二两肉,打两升酒,除夕之夜总不会亏待了他。
    最后的年集分外热闹,过完这个得出了正月才能再开集,整个桃花镇的人都涌到集上置备年货,一时间万人空巷好不热闹。卖艺的杂耍的趁着机会都出来混个回家的路费。偏偏白束一看见这些东西就走不动道儿,远远听见敲锣声就像软了筋骨任由宁琅牵着,两条腿不听使唤。
    宁琅也知晓他孩子天性,念在人大些了,已有半人高身量,遂留下十个铜板,叮嘱他不要乱跑,待宁琅买完东西再过来寻他。
    看杂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白束那小身量自然占不到什么好处,索性不往人群里去挤,爬到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极目望去,倒也看得真切。
    来的是个耍猴人,正表演猴戏呢,脖子上拴着皮绳的小猴子拟着人形,一会儿穿衣吃饭,一会儿拱手作揖。白束本看的欢快,奈何小猴子一个动作没做到位,耍猴人扬起手里的小皮鞭狠狠抽下去。小猴子疼得龇牙咧嘴满场跑,惹得众人又是一通哄笑。
    白束却是暗自摇了摇头,有点看不下去了。
    刚从歪脖子树上下来,拿着师父给的铜板买了串冰糖葫芦,想着自己吃几个,下面几个鲜艳的留给师父。
    买完刚转身,正撞上一个人,白束刚要拱手道歉,却见那人原是个小叫花子,一身邋里邋遢,一双眼睛也是闭着,想必是个瞎子。
    小叫花大概也是被人推搡惯了,也不恼,继续拿着破碗冲白束伸手:“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这人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白束心善,从买糖葫芦剩的几个铜板里拿了一个扔进小叫花碗里。
    “多谢多谢,”小叫花正待继续往前走,途径白束身边时却停下了步子:“你不是镇上的人吧?”
    “恩?”白束愣了愣,看了一下自身穿着,除了白衣与镇上人也无异,更何况这人还是个瞎子。白束当即来了兴趣,问道:“你怎知我不是镇上的人。”
    “你身上味道与镇上人不一样,有种冷香,而不是镇上的桃花香,”小叫花笑道:“我们瞎子的鼻子耳朵就要比你们正常人的好用些。”
    白束一个人正闲的无聊,遂拉着小叫花继续问:“那你还能觉出我有什么不一样来?”
    小叫花讨了一上午也没讨到几个钱,难得有个不嫌弃他愿与他说话的同龄人,索性收了破碗跟着白束在歪脖子树下坐下,同白束说:“你是不是不常来镇上?”
    “哎?你可真厉害,我跟师父常年住在白鹭山下,确实不常到镇上来。”白束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镇上的孩子早就见惯了这些杂耍人的手段,定不会像你似的,看见耍猴人抽鞭子就看不下去了。”
    “你又怎知我看不下去了?”
    “鞭子一响你就从树上下来了,”小叫花笑道:“我说了我要比你们常人耳力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站在你身后。”
    敢情这是被算计了。白束也不恼,从他那部分冰糖葫芦里拿了一颗递给小叫花:“你挺好玩的,我叫白束,跟师父住在白鹭山下,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找我玩。”
    “我叫小狗。”小叫花冰糖葫芦抓在手里也没舍得吃,舔了舔外面一层糖衣就收到了袖口里。
    “小狗?你父母怎会给你起这种名字?”
    “不是父母起的,主人起的,一大窝,全是小狗。”小狗浑然不在意。
    白束适时转了话题:“你就天天靠乞讨为生吗?”
    小狗靠着光秃的树干挠头上的虱子:“我现在还太小,等我再大一些留两撮胡子,就学镇东头的刘瞎子走街串巷给人算命。”
    “刘半仙儿挺厉害的。”刘半仙在桃花镇也算远近闻名,他这不常到镇上的人都听说过刘半仙儿的名号,白束不禁撅着嘴有些不服。
    “都是糊弄人的,”小狗咧开一口黄牙笑着:“你看刚才我要不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镇上人,你不是也觉得我挺厉害的。”
    白束转头一想,倒还真是,遂笑着把手伸过去:“小狗半仙儿,那你给我算一卦吧。”
    小狗摸着那只白嫩嫩的手心头一动。旁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这个人一身清冷香气,竟丝毫不嫌弃他还把手伸过来。
    白束是嫌弃衣冠不整之人,像王幺那样有能力清洁却随之任之的人他不屑于靠近,但小狗明显是没这个条件。师父也教过他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加之这个小狗肯陪着他在这晒太阳,白束对小狗倒真没排斥之感。
    “你……”小狗有模有样沿着白束掌心纹路摸了摸:“你这前半生过的顺心顺意,只怕后半生多有坎坷……”
    “怎么个坎坷法?”白束知他在胡诌,倒也没往心里去。
    “再把你生辰八字跟我说一下,我给你详细算算。”
    “我生于丁卯年……师父!”白束远看见师父过来寻他了,急忙站了起来:“小狗,我师父来了。”
    只是看小狗不知怎的瑟缩在树干后面,拿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面。
    白束只当他是怕人,也未多做停留,边往师父那去边对着小狗说:“我就住在白鹭山下,你没事了去找我玩啊!”
    白束一席白衣奔到宁琅跟前,手里挑着半截娇艳欲滴的冰糖葫芦:“喏,师父,给你的。”
    宁琅接了过去,视线还是对准了那棵歪脖子树:“刚跟谁说话呢?”
    “刚认识的一个小叫花,挺有趣的。”白束从宁琅手里接了米袋子过来,这才察觉宁琅手里还攥着一卷红纸:“师父这是什么?”
    宁琅收回视线带着白束往回走:“裁了点纸,写副桃符。”
    “师父写吗?”白束问。
    “你若想写?”宁琅把纸交到白束手里:“那就你来写吧。”
    “写什么?”白束含着笑问。
    “自己想。”宁琅倒也不替他作答。
    白束思忖了一路,终是在到家之前想好了写什么。到家之后笔墨纸砚铺好,选了平时用的最中意的一枝大楷狼毫,先在白纸上描摹了一遍,方才在正丹纸上落笔:
    白鹭啼春琅声醉
    霓裳妆新束此生
    横批:鸟语花香
    注:霓裳,代指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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