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讲座中场休息，现在争奇斗艳着的是歌舞节目。这几个节目排场都很大，套路都是一个样——闹哄哄地上台，闹哄哄地下场及毫无卖点的节目本身，简直就差挂一块写着“厕所时间”的横幅挂在舞台中央。
    孙衍早没了看下去的心情，他拍拍陆于理的椅背，示意他让个道：“我去一下厕所。”陆于理依言侧了身体收了腿让他过去，江幼幼和左边的几个女生照做。他是面对着舞台方向横着穿出去的，离开这排椅子时，下意识地一抬头就对上了郑清河的侧脸——瘦削、白净、棱角分明，换言之，一张彻彻底底的斯文学霸乖乖仔脸。孙衍自认这张脸对现在的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的反应也只是一种拿人家当挡箭牌却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不是喜欢。”孙衍用一眼得出了这个结论，迈开腿准备上完厕所后绕礼堂晃一圈再回来，耳朵里强行被灌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些飘忽了。
    顾宁这当口看见了他：“孙衍，来一下。”郑清河听见顾宁这声，也转过头看他的方向，目光恰好和孙衍的撞在了一起，郑清河看到被喊的这人保持着头部转向45°愣在原地，觉得有趣，甚至还冲他笑了笑。孙衍在这样不带任何意味的目光相撞里突然又联想到了自己中二病时期说过的那些话，脑内刚刚被自己清理出去的尴尬情绪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四周细碎的声音不断。
    顾宁朝里移了个位置，将她在郑清河身后的位置空出来，示意孙衍坐下。孙衍很想看看江幼幼和陆于理此刻的表情——不知道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还是“慈父慈母般的怜悯与同情”。
    顾宁交代孙衍：“把班里纪律维持一下，你们第三排的就不要拿别的东西出来看了，领导都在前面，不太好。”他一边答应好的，一边想着顾宁应该没有别的事情找他了，手已经放在扶手上稍稍发力，准备等顾宁一说“退下”时就立马跑。然而——还没等顾老师逐客的手挥下，她就又想起了什么，喊住孙衍，“来来来……别急，还有个事儿。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得意门生，你们郑学长……”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出来上这个厕所，孙衍想。
    他在心里哀嚎了几句“我靠啊顾老师你这！！！”，面上却装作欣喜地开口：“顾老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再接着装成谦逊的后辈冲转过来的郑清河伸出右手：“学长好！听了刚刚的演讲，实在是太厉害了！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郑清河笑笑，伸出手和孙衍握了一下：“不敢，都是胡说的。”
    手抽走得太快，快到孙衍还没能给这触感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我刚刚跟你们学长聊了，他这三年应该都会跟关南招生组来我们学校，”顾宁跟孙衍絮叨，接着对郑清河说，“这是我现在带的这届班里的班长，孙衍，成绩挺不错的，高三一年冲一冲，关南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到时候要是真成了你直系学弟可要多关照一下。”
    孙衍摆着一张“认真谦逊好学弟”脸，似乎受宠若惊：“顾老师你这对我期待也太高了吧！”
    郑清河则是一副“官方端庄好学长”的表情，跟顾宁开玩笑：“顾老师的班里果然都是好苗子，我这个前浪真是要被拍在沙滩上了。再说了，哪怕不直系，来了关南，替老师照顾学弟学妹也是应该的。”
    孙衍冲郑清河笑了一下。
    水咸了鱼知道，孙衍笑容里的苦涩谁知道。场面太尴尬了，孙衍都快看不下去了。
    如果面前这人不是郑清河，他肯定能顺着顾宁的话跟那人开开玩笑，依着顾宁的意思交流交流经验，互相留个联系方式，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饭做个朋友什么的。孙衍清楚地知道顾宁是为了他好，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厚爱了。但她这个“得意门生”，是郑清河。不见到这个人之前孙衍觉得没什么，见到了之后这三个字就成了“尴尬”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郑清河又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过这次是对着孙衍说的。他说：“学弟，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吧，你现在或者是高考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孙衍顺着台阶飞驰而下：“好的，谢谢学长，谢谢顾老师！”
    郑清河写了一张纸递给他。孙衍假装看了一眼就塞进口袋里，生怕顾宁再拉着他俩大聊特聊别的什么事，急急忙忙提出要去洗手间。顾宁终于挥挥手让他退下，郑清河笑着跟他来了句，学弟再见，很高兴认识你。下楼梯的时候，配合着台上的奏乐，孙衍觉得自己走了个同手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