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罗翌放寒假。
    上午其实就没什么事了，开完家长会把作业分发下去就正式进入了假期。
    “黑子哥。”罗翌对着坐在车里低头玩手机的黑子叫了一声，自觉地坐到了后座。
    “家长会开完了？”黑子回头问。
    “嗯。”罗翌点头。
    “你哥呢？”等了半天没看到罗希，黑子皱了皱眉。
    “老刘头留下他谈话呢。”罗翌嘻嘻笑着。
    “你没考好啊？”黑子问。
    “喏，”罗翌把一沓子草稿纸一样的东西塞到黑子手里，黑子一一打开，优秀学生干部、学习标兵、优秀先进个人、喜报，最后一张是成绩单，罗翌，班级第一，级部第五。
    “厉害啊！”黑子竖起大拇指，“那老刘头把你哥留下是商量报清华还是报北大吗？”
    “我才高一好吗，”罗翌翻了个白眼，“老刘头以前也是我哥的班主任，天天拿我哥当榜样教育我们，直到现在还天天把我和我哥的名字搞混。”
    “你哥以前学习也挺好？”黑子问。
    “那可不，四中的传奇，从来都是拉第二名一条街，”罗翌自豪地笑笑，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但到高二他就休学了。”
    算算时间，刚好是罗希爸妈出事那年。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罗希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继续读研或者工作，都该是很优秀的人。
    但那样的话，他也就遇不到罗希了。那是一个与他永远都没交集的圈子。
    “好好收起来，皱成这样多难看。”黑子把罗翌的奖状还给她。
    “我家最不缺的就是奖状了，”罗翌接过来，“以前还是平房的时候有一面墙都是我哥的奖状，特壮观，我想往上贴他还不让，说他自己的就能凑满一面墙。”罗翌顿了顿，“后来出事了，他就……都撕了。”
    黑子心一紧。
    都撕了……
    撕的恐怕不只是奖状，还有那么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梦想。
    那罗希得是怀着什么心情撕的。
    罗希适时回来打破了僵局，黑子和罗翌心照不宣地把那点小情绪收起来，默契地摆出一张笑脸。
    “我靠，老刘头怎么还这么能说。”罗希一上车就抱怨
    “说什么能说这么久？”黑子问。
    “就……罗翌的学习啊。”罗希闪躲了下目光。
    “罗翌都考第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黑子质疑。
    “说她……心太浮，静不下心来。”罗希看着窗外。
    “哥，这明明是家长会上说的。”罗翌及时拆台。
    罗希一个眼神杀过去。
    “那是说什么了？”黑子眯缝了一下眼。
    “赶紧走，我饿了。”罗希开始耍赖。
    车没动，倒是罗希手机响了一声。
    罗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抓他扔在驾驶台上的手机，奈何还是被黑子抢先了一步。
    微信消息，老刘头，图片。
    “开锁。”黑子看着罗希，“别等我自己解开。”
    罗希跟黑子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把食指伸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在home键上戳了下。
    黑子打开消息，一张照片，应该是艺术照，一个女孩站在树下开怀笑着，模样还挺好看的。
    罗翌上来凑热闹，“哎，这不是老刘头他闺女吗，好像快大学毕业了。”
    紧接着老刘头的消息就过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
    “问你呢，”黑子看了看罗希，“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罗希小声说。
    “还行？”黑子握了握拳，关节咔咔一片响。
    罗希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其实挺一般的。”
    “就是，还没有我们罗翌好看呢，”黑子满意地笑了笑，拿着手机戳了几下扔给罗希，发动了车子。
    罗希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就乐了，“至于吗你，多大人了。”
    老刘头的两条消息已经撤回了，只剩了黑子回复的那条还在傲立着。
    Rossi：罗希开车呢，我是他女朋友。
    “现在去哪？”黑子开着小电动灵活穿梭于各路过来接孩子放假的车子中间。
    “先找地儿吃饭吧。”罗希说。
    “罗翌，”黑子回头看了罗翌一眼，“今天你放假，听你的，想吃啥？”
    罗翌想了想，“春禾馅饼！”
    “……”黑子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黑子哥请客，放开了点。”
    罗翌没说话，倒是罗希先笑了，“就吃馅饼吧，我也想吃了。”
    “行吧，”黑子总算把车子从校门口挤了出来，“来，人工导航开始吧。”
    罗希笑了笑，“前方红绿灯路口请直行。”
    去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在阜陵这种小地方竟然有找不到车位的时候。
    黑子和罗希在外面停车，罗翌先一步下车去店里占位子。
    等黑子和罗希进去的时候罗翌冲他们挥挥手，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一桌人刚走，服务员正在打扫。
    所谓春禾馅饼其实并不是只有馅饼，挺大一家店，半自助形式，自己拿着托盘去餐台取菜最后结账。
    “我占着位子，你们先去点。”罗希说。
    “好嘞。”罗翌撒着欢去了餐台。
    “那我先去？”黑子说。
    “去吧。”罗希点头。
    黑子拿了几个馅饼，几样小菜，又给一人点了一大杯果汁，一个托盘装不下跑了两趟才抱回来。
    “行了，你去吧。”黑子过来接班。
    “你都拿了这么多了，我也没什么好拿的了。”罗希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我没给你拿主食。”黑子说。
    罗希对着盘子里那一摞馅饼筷子都伸了一半了。
    “行吧，”罗希收了筷子起身往餐台走。
    回来的时候黑子和罗翌面对面坐着，罗翌自觉地往里靠了靠给罗希腾地儿，罗希径直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黑子旁边。
    “你就吃这么点？”黑子瞅了瞅罗希，手里就一个盘子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油饼。
    “我又不是猪。”罗希翻了个白眼。
    “哎你，”黑子笑了，“不就一馅饼吗？”
    急忙夹了一个放罗希盘子里。
    “不要。”罗希一脸傲娇地夹了回去，自顾自吃自己的油饼。
    “油饼有什么好吃的，都没馅。”黑子狠狠咬了一大口罗希送回来的那个馅饼，一抬头就看见罗翌瞅着他笑，手里拿着的是跟罗希一样的油饼。
    “真那么好吃？”黑子开始犹豫了。
    “这是他家的特色，我跟我哥每次过来都吃。”罗翌笑着说。
    “那给我尝尝。”黑子觍着脸去蹭罗希的饼。
    “都没馅，有什么好吃的。”罗希侧了侧身，把盘子挡起来。
    “哎你，”黑子气笑了，“你这心眼有针孔大吗？”
    “我再小也比你没有强。”罗希嘴上没留情，身子还是扳了回来，把盘子往黑子那边推了推。
    黑子乐呵呵夹过来尝了一口。
    “哎，这个还真不错。”黑子夸赞。
    那个油饼外焦里嫩，泛着葱油的清香，确实是要比带馅的还好吃。
    “我再去买两个。”黑子站起来。
    “吃的完吗你？”罗希看了看黑子那一摞馅饼，坐着没动，把黑子卡在座位里。
    “我可以打包啊。”黑子说。
    “不能打包。”罗希垂着眼皮。
    “啊？”黑子愣了下，“这家店不能打包？”
    “店里可以打包，”罗希眯了一下眼，“但我不准打包。我还就心眼小了，一会儿你不把这些馅饼和这些菜都吃了，今天别指着回家了。”
    “谁说你心眼小了，”黑子讨好地笑着，“跟针眼似的那也得是定海神针。”
    罗希这人就是耳根子软，黑子深谙这点，也不坐下，就笑嘻嘻看着他。
    “喏，”罗希把自己那个只吃了两口的葱花油饼给了黑子，夹了一个馅饼过来，“你吃这个吧。”
    “好嘞。”黑子乐呵呵坐下，抱着缺了两口的葱花油饼吃的甘之如饴。
    “你们作业多吗？”黑子看了看罗翌。
    “还行吧，”罗翌边吃边说，“数理化生写写，剩下的开学抄一下就行了。”
    “罗翌同学，”罗希抬起头来，“你要干嘛？”
    “我又不学文，政史地写他干嘛？”罗翌不以为然。
    “那语文英语呢？”罗希拿筷子敲了敲罗翌面前的盘子。
    “我做一百套阅读理解高考也碰不到原题，我还不如用这个功夫做几道必考的物理题呢。”
    “这是你抄作业的理由吗？”罗希瞪她。
    “都是些理解的东西，我抄的时候看一下就行了。”罗翌不为所动。
    “你这都跟谁学的啊？”黑子瞅着他们兄妹俩斗嘴就好玩。
    “我哥。”罗翌吃着馅饼，头都没抬一下。
    “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罗希把筷子拍在桌上。
    “你别以为当初我小就不记事，哪次放假不是先打游戏，快到开学就开始熬夜抄作业，我好歹还把物化生写一下呢。”罗翌据理力争。
    “我那是……”罗希顿时语塞，事实面前竟然无力反驳。
    罗希最后放弃了谈判直接采取独裁，“你不写作业我就给你报个补习班，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哥你……”罗翌扔下筷子跟罗希对视着。
    就在黑子感觉到硝烟弥漫的时候，罗翌突然咧嘴笑了，“好好好，我写还不行。”
    那个笑里竟然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罗希旗开得胜地冲黑子挑眉笑笑。
    看上去像个得了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