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这一晚睡得特别好，钟昱家的被子很软，整个人像包裹在雏鸟的幼毛里，温暖又踏实。
    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开门的时候发现钟昱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被褥收拾整齐，阳光从落地窗打进来，整齐的一排打在地面上，灿烂的不像冬日里的太阳。
    下楼的时候发现钟昱已经坐到餐桌上开始吃了，听见他下楼，抬起头来看他。
    安易冲着楼下的人咧开嘴笑，露出两颗活泼的小虎牙。
    “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我一会还要上班，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钟昱起身进了厨房，把另一份早餐从厨房里端出来。
    烤的面包片，夹培根，还有一杯牛奶。
    安易接过来，在钟昱对面坐下来。
    “哥，我以后还能过来吗？”安易笑出一副单纯善良小奶狗的样子，“……我喜欢看书。”
    他自打上了中学以后课本基本是怎么发下来就怎么扔掉的。
    钟昱刚好把饭吃完，正起身准备出门，看到那个笑容，愣了愣神。
    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过了今天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男孩了，这不是他领回家要养的宠物，他只是临时收留一晚。
    那个男孩腆着一张笑脸看着他，反倒让他安心起来。
    “我晚上可能会加班，有时候也会出差，”钟昱顿了顿，从西装口袋抽了一张名片递过去，“你要过来的话提前给我打电话，不然可能会等很久。”
    听到前半句，安易那张脸瞬间冷了下去，一看到名片那张脸上又灿烂得能开出花来。
    钟昱面上没做什么表情，但一转身嘴角就忍不住向上扬。这个孩子活的太真实，有什么心思立马就能从脸上读出来。
    “我上班去了，你也早点回家。”钟昱站在玄关处边换鞋边说。
    安易笑着的一张脸从名片上移过来，对着他挥了挥手。
    钟昱走了很久安易还在对着那张名片傻笑。
    原来他叫钟昱啊，一听就很有内涵，比他三哥那什么黑子好多了。
    小心翼翼把手机号存到手机里，反复检查了好几次，念叨得都快要背过了，又往SD卡上备了份，算计着钟昱大概已经到了公司，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把盘子洗干净，又把地打扫了一遍，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又上了二楼。把钟昱的衣服换下来叠好放在床上，整个人又成大字着躺了下来。
    他有那么多哥哥，可没有一个像钟昱这样，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他们这些人没有的。钟昱是那种一靠近就让人柔和下来的人，就像晒了一天的棉被，带着温和的温度和清新的香气。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温润。从小跟着三个哥哥混日子，小时候每天都过在担惊受怕里，担心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现在他们总算混出了一点样子来，却还是找不到安全感。
    但钟昱那双眼睛一看过来，他整个人就安心起来。
    翻个身，恰好看见插在床头的充电器。
    安易盯着那个充电器看了足有一分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拔了充电器进了钟昱的房间。
    我是来还充电器的，还了就走。
    安易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一边不知怎么的站在房间里就是挪不动脚。
    想了想索性直接坐到地上。
    他不敢动钟昱的床，但那床上又像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诱使着他不断靠过去。安易拉起被子一角，放在鼻子下闻着，除了柔顺剂的味道，好像还有某些温暖的气息，跟钟昱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昨晚他就是靠在这里看书，这个被角搭在他身上紧贴着他，就像现在紧贴着自己一样。
    手不由得又去拿那些书。钟昱的书里很干净，像新的一样，需要标记的地方都夹了书签。
    钟昱写字用的蓝黑色的钢笔，字体潇洒清秀，行云流水，不知道要写过多少字才能把字写得那样好看。
    翻了几页，恰好一张书签掉到安易腿上。
    你比我更像我自己，当我忘了你的时候，我也就忘了我自己。
    安易捏着那张书签，手有些颤抖，他有个大胆的想法，而这个想法烧的他全身灼热。
    他把那张书签放进了衣服口袋里。不知道等晚上钟昱再看书的时候会不会发现少了一张，那他会不会想到是他进了他的房间，拿走了他的东西。他会怎么想，会生气吗？
    安易觉得没人打扰的话，他能在这里坐着一直到钟昱下班，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像只被惊了的猫，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
    是三哥，昨天说好了今天要回去的。
    安易把电话挂断，才恋恋不舍地把钟昱房间恢复了原样，随手把门带上。
    钟昱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听见手机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
    哥，猜猜我是谁。
    钟昱无声地笑笑，这个世界上叫他哥的就两个人，而以前那个已经有很久没联系过他了。
    钟昱把号码存到联系人。
    安逸，安义，输了好几次都没输对，最后总算一个字一个字对着写好：安易。
    想了想又把两个字删了，重新输入：
    小奶狗
    保存。
    安易进了一家夜总会的后门，几个小弟站在门口，对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易哥。”
    这个点夜总会还没营业，里面都是他们的人。
    安易径直进了大哥的办公室，除了他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一看他进来，黑子就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来来，快让三哥瞅瞅，被你那大帅哥吃干抹净了没。”
    “滚蛋。”一边躲着黑子伸过来要摸他头的手，一边还是挨着黑子坐了下来。
    三个哥哥里，数三哥跟他最亲，主要是年龄近些，他也好开开玩笑。二哥之前常年在外面上学，他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而对大哥，敬仰的成分多一些，大哥当年一个人带着他们仨打拼，从当年落魄街头的小混混，到现在成了垄断半个容城娱乐行业的巨头。
    “昨天怎么回事啊？”黑子说起来还是一脸愤懑，“谁把我们行踪泄露出去的？”
    “是谁还在查，”白间推一下眼镜，“不过你们最近都注意着点，不要一个人行动。”
    他们青玄占了容城娱乐的半壁江山，剩下的那半就是臧昊名下洪武的产业。前一阵臧昊的不夜城有人举报卖淫，被关停了一阵，等再正式营业的时候已经换了青玄的名头。为此臧昊把手底下的人都揍了一顿，天天想方设法地找人撒气。
    昨天要是被他逮着了，现在指不定还有没有气呢。
    “人揪出来了先给我，”安易眼睛眯缝了一下，“我先吊他一夜。”
    安易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凶光，黑子靠过来摸摸他的头，那双天天没正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当初他们刚混出点名头的时候，很多人都过来找茬，堵不到他们三个就去堵安易。
    那时候安易还在上中学，一个半大小子怎么也打不过两三个成年人，被抓回去在一根树杈上吊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救回来的时候右胳膊脱臼，趴在黑子肩膀上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横流，他从没见过那小子那个样子，当初偷东西被打的一身青紫都没哭成那样，把他们三个大男人哭的心里像沤了一坛酸菜。
    那时候安易还在长身体，关节还没发育好，那次以后，安易的右胳膊经常习惯性脱臼，打起架来也换了左手。
    大概在他的认知里，最残酷的刑罚也就是吊一夜了。
    “小易，尤其是你，”杨远看了一眼安易，“出门多带几个人。”
    安易出门不喜欢带人，但还是乖巧地对着大哥点点头，谁的话他都敢不听，唯独不敢违逆大哥。
    “一个两个的，都让人不省心，派出去那么多人，一个都没给我接回来。”白间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报表开始看。
    虽说都是给大哥看场子，但白间跟他们显然不是一个看法儿，青玄现在所有的账目都是白间在管，带给他们的收入也是一路飙升。
    安易却从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小黑，昨晚你也没回来啊？”换上一副调侃的表情，“快给我说说，又睡在哪家姑娘床上了？”
    昨天他正在网吧里厮杀，接到二哥的消息立刻从网吧出来躲到巷子里，如果不是钟昱出现，应该就跟二哥派过来的人接上头了。
    黑子冲安易挑挑眉，做了一个待会私聊的表情。
    到了中午，白间放下手里的报表，起身去做饭。
    除了管理青玄的账目，白间还兼职他们的保姆，洗衣做饭，样样都管。
    样样都管不好。
    黑子朝安易做了个眼神，安易点点头表示回应，还没等开口，二哥的声音就响起来
    “今天谁敢给我走了，后果自负。”
    那副镜片反着光，看得黑子和安易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们这里外卖不送，据说是有一次一个外卖小哥送晚了几分钟，几个人硬要卸人家一条胳膊，从此这里成了外卖真空地带，方圆五十里的骑手都绕路走。
    而白间做的饭，跟他搞的学术一样，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名永远只存在于理论上，而理论跟实际从来接不上轨。
    一人一碗清水面条端上来的时候，连大哥脸上都出现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同样是面条，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安易看着清水挂面里连个葱花都没有，突然就想念起那碗红红绿绿的面条来。
    安易撇撇嘴，衔了一筷子面条，“二哥，你当初读的为什么不是新东方啊！”
    白间头也没抬，“我要是读的蓝翔，你还能给我买台挖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