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一.乌合之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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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气迎着金锐之气而去,犹如滴水遇沧海倏然消失,乌珏心口一震,气血翻滚,他咬牙吞下一口血,却觉得身上一轻,那威压竟忽然消失了。
    乌珏一时茫然,持剑四顾,却骇然发现,他竟是连剑也未曾拔出来过,仿佛刚刚一切皆他妄想。他周围的人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便是连他身后乌家子弟,也只攒头朝着前面那师徒二人望去。乌珏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心下一阵急跳,余悸未消。
    玄婴对着他微微一笑,毫无暗中下手被发现的心虚,也没有欺负后辈的自觉,端得嚣张。
    乌珏抿了抿唇,这个人就是那个当众渡劫的金丹真人了吧?筑基巅峰与金丹其实不过隔着一线,然而,便是隔着这一线犹如天堑,他也好,还是其他的筑基巅峰也好,从如日中天气如山河熬到白发苍苍,生命枯槁也突破不了。
    原来,连力量也隔着天堑,乌珏看着玄婴,目中连连闪过奇异的光芒,心潮澎湃,陡然升起一股野望。
    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在他心中鼓噪,急切又汹涌地推攘着他去晋阶金丹,
    景蕤暗暗咦了声,复投眸看过去,乌珏气息外露,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玄妙中。只一眼,他便明白了,乌珏体内的气机阵阵冲击着金丹的壁垒,也不知得了什么契机,他忽然有此悟。这若在上界,他可立时渡劫结丹,只是受此界限制,他却只能一次次冲刺着去撞击那个不可突破的壁垒。
    景蕤暗叫一声可惜,乌家的子弟,委实不凡,天赋、心性无一不出挑。
    虽然可惜,景蕤却也没准备去管。玄婴也曾是乌家人,但他从未被乌家善待过。他若对乌家做什么,景蕤是完全不干预的,一切自有原由。
    玄婴朝景蕤眨了眨眼,对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吾等恭贺前辈结成金丹!”
    拦路的修士手持礼盒躬身献礼,他们守候了这许久才见得人,又有闯阵者的前车之鉴所在,到底按捺下了心中种种算计,有所求者,必然是礼遇有加。世俗界的道理,在修真界也适用,他们恭恭敬敬的庆贺,言辞间热烈歌功颂德,赞颂着这千年来第一次有修士突破天地限制渡劫结丹,又言此等大事合该要开庆典普天同庆一下云云。
    他们说得虔诚,景蕤看向玄婴也有点心疼,玄婴的金丹庆典他确实没有条件给办,但是,玄婴晋级金丹,他居然连个表示也没有。他这个师父当得有点失职,景蕤一边想着,一边心里已在寻思着怎么弥补。至于眼前的礼物——
    景蕤心里一动,看向玄婴,忽然觉得这孩子在他身边是不是被拘得太过了,天下那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他这样做,是不是会误了玄婴?
    “师父。”玄婴轻声唤他。
    “他们是来祝你结丹的,你怎么看?”
    “不认识!”玄婴随意瞟了眼众人,高矮胖瘦老少青参差不齐,修为稀松,眉眼一挑,谢绝评论。
    景蕤想那我也不认识啊,遂道:“你看着办吧。”
    玄婴闻言猛地放出威压,道:“礼物留下,人可以走了。”
    不是众修士想听的话,但也比翻脸闹翻好,为首的修士皓首苍颜,垂垂老矣,他穷尽一生勤修苦练,奈何困于筑基巅峰不得突破,他的生命不长了。
    他走到玄婴面前朝他拜了拜,自报家门是昆仑山青云门陆招上人,说着忽然涕泪俱下言道他活了二百又五十四年,少时英才天下闻名,未百筑基世罕见,只可惜待到他修练至筑基巅峰修为便寸步难进。近来更是常感大限将近,修为不进反退,他常寻思至死不能见金丹,黄泉路上憾未平。未曾想,临了临了却教他真见到了渡劫真人……
    老人声泪俱下,甚为动情,连祝福玄婴仙途永昌也是一片赤诚真心,沾着泪花,带着哽咽,直叫闻者伤心见者泪。
    他确实是被这方世界耽搁的天才修士。旁观者感同身受,他们苦困此界久矣。
    玄婴僵着脸,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再看陆招上人这颤巍巍的仿佛一扶就散架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不耐烦与这些人纠缠,一个个口蜜腹剑,看着十足虔诚,却暗藏心机算计。玄婴道:“我说过,礼留下,人走!”他不欲与人虚与委蛇,直接放出金丹期威压,震慑道。
    陆招上人脸色煞白,汹涌的感情戛然而止,抚着胸口一时失声,茫然又无措。
    “若不走,人留下也行!”玄婴扣剑峻声道,剑在鞘中铮鸣,剑气随着威压呼啸而去。
    风起,草木簌簌摇落,鸟惊走。
    云堆聚,天地低伏,群山瑟瑟。
    玄婴雷霆色变,陆招上人面如土色,沮沮然,让人看了着实不落忍。却见他佝着背伏下身颤颤地放下手中礼盒,置于玄婴脚下,久久不起身,他仿佛风中一截朽木,经过岁月摧残,已是不堪一折。他忽然低低笑起来,苍老的声音沉闷而苦痛,衰老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他笑着笑着忽然身体僵直,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师祖!”身后有人疾呼,想迈步上前,但身体在玄婴的威压下无法动弹,只挣得脸红脖子粗。
    “你对我师祖做了什么?”尖利的叫声划破一片桎梏,众人哗然。
    玄婴皱了皱眉,身子后移,避开那口飞溅而来的鲜血却见一点寒光疾来。
    “去死吧,小子!”陆招上人一跃而起,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手持双钩合身扑上。
    玄婴轻哼一声,举剑一格,陆招攻势顿滞,他一动,那群仿佛还在踌躇不定的修士便跟得了信号般,皆执戈发难。
    “把神剑交出来!”
    “把秘宝交出来!”
    图穷匕现,变故只在一瞬间,风云动,杀机毕露。
    伏生与谢晏见状忙飞身上前,一个长枪横扫千军,一个剑寒九州,一起一落间,切断了汹涌而上的修士之间磅礴高涨的气焰。
    陆招惨叫一声倒飞出去,鲜血飞溅,那溅落的鲜血落在他周身的修士身上便如弹丸般穿身而入,一时惨叫声四起。玄婴飞身而立,拔剑。
    一声清唳,金乌自天而降,光曜九空,垂云之翼起落间,金光化作光焰,燎原。
    剑光起落不过须臾,不过一招之间,玄婴剑复入鞘,金乌倏然飞入剑首消失不见,金光、金焰亦一点一点消散。
    风呼啸着从天际而来,在重山之外,在层林之间,山林尽伏,萧萧瑟瑟皆是未尽的杀机。
    铅灰色的云层层层压匝,阳光藏于厚厚的云层后,偶泄一点光芒。
    天地肃杀!
    玄婴负手而立,剑气在他周身萦绕,风声仿佛应和着这缕剑气,充斥着金锐利气,围着他身周盘旋环绕。
    伏生枪未收,谢晏剑势未老,对手已卧倒一片,不由回首去看,见着这一幕,怔然出神。
    乌珏拄剑支撑着身体,张口吐出一口血,他并没有参与这一场狙击,他正处于一种玄妙的境界中,整个人化成一柄利剑 正不停的冲撞着金丹壁垒,以破釜沉舟之势。却不想,受到玄婴那一剑冲击,顿悟立时戛然而止,当即受了反噬,噗地一声吐血萎顿,又有玄婴的剑气入体,在他五脏六腑行走,大肆破坏一番又入了经脉中。
    “得罪了!”乌珏也是个能人,强撑着站起来,对着玄婴深施一礼道,“此事非乌家人本意,但我乌氏如今风雨飘摇,乌珏人孤力薄阻止不了,得罪之处,皆系乌珏一人,与乌家无关。”他一副甘愿引颈就戮的模样。
    玄婴缓缓转首看向他,目光幽深却也淡漠,半晌才轻哼一声:“乌家!”他意味不明地道,转首看向景蕤,道,“师父,我们走吧!”
    景蕤颔首,冷冷扫过满地伏尸,玄婴这一剑下了杀手,其中有被一剑殒命的,更多的是受创者躺在地上挣扎,捂着创口又惊又惧看着他们,眼神中还有几分贪念不去。玄婴越强大,他们心中的贪念就越强大,他们本就为贪求玄婴师徒身上的宝物而来。玄婴越强大只能说明他们身怀的秘宝越强大,怎么不让他们垂涎三尺,趋之若鹜?
    且说今日这一出还是玄婴当众结丹后招来的祸患。玄婴结丹的事在修真界犹如飓风刮过,摧枯拉朽打破他们千年来形成的固化规识,在他们的认知领域里不亚于一阵地震洗劫。他们一致认为这师徒俩身上有秘宝能助他们晋阶金丹,且不说这秘宝是什么,便是当日他们拿出来的灵石及一些宝物也着实让人意动得很。在这般日渐贫瘠的修真界,这二人如同移动的宝库般,着实令人十分羡慕嫉妒啊!
    财帛动人心,不止在世俗界,修真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更为直接,天才地宝从来都是能者居之。
    所以,玄婴那一剑的强悍,让他们惊惧,也让他们心中邪念更甚,贪念更炽。都说那两师徒一定身怀秘宝——许是比传说中的更甚,眼见为实。何况还有消息说这次现世的神剑也落入那师徒二人手中了。
    这师徒二人莫名出现在悬剑山上又恰逢神剑出世的时候,怎么看起来也是疑点重重。不知来历,也不知目的,端得神秘。他们杀人,也救人,杀人的时候狠辣,救人的时候也不图回报,让人摸不清他们的性子。估且不说性子,也不管来历,只说这宝物向来是能者居之,可是,这次却是不同。无论是晋阶的秘宝,还是神剑,干系重大,干系着修真界与修士的生死存亡。
    这样至关重要的宝物,无论如何是不能落入这种正邪不分,敌我不明的人手中的。
    “前辈,你可知道此界叫甚么?修真界又是如何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有人嘶声叫道,“你又可知此界早在千年前就没有金丹修士了?一千年来多少人以身殉道,多少传承消失于时间长流中,道统没落,传承断绝,不过区区一千年!”
    “剩下的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嘶心裂肺地叫道,“乌合之众啊!”
    他先前开口,众修士并不觉得如何,但他一说乌合之众,众人不由怒目相对。
    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乌合之众,但因为一招落败在前,过于耻辱了。众人七嘴八舌的骂那人,那人梗着脖子,两方人说是骂阵,却也你来我往的揭露了修行之中种种苦楚来。
    “所以,这跟你们袭击我们有什么关系?”终于,在他们说完自己门中先辈们为了振兴道统,为了结丹,如何奔波困苦,出生入死,又是如何一代托付一代死不瞑目的时候,景蕤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
    “前辈容禀,千余年来修真界未曾有人结丹,天机门曾向天请过卜,只言道是道统衰落,天地灵气微末,不足以令人成就金丹。先辈们一代又一代为了振兴道统,激活天地灵气殚精竭虑,耗尽了心血而亡。玉亘门曾出了一个修士叫渭河道人,他出生于陈国一个富贵人家,喜好异端邪说,擅作奇巧淫技,因为有几分天赋入了玉亘门修行。他曾言过,激活天地灵气,可以人力。他言道,集一界之力助人结成金丹,以金丹修士的出现破此界天地禁锢,激活灵气,且金丹修士多了必反哺天地灵气。只是彼时渭河道人名不经传,其言一传出去便遭到天下人耻笑。渭河道人至此出名,却是一段笑话,因此郁郁而终。”
    景蕤看了那人一眼,乐了,那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髯,白袍瘦骨,颇有仙风道骨之相,不就是之前有一面之缘的玉兆真君?此时,他身后有人小心觑了玉兆真君一眼,壮着胆子与景蕤道:“前辈师徒二人皆已金丹,想来渭河道人所言的金丹真人有了,这天地灵气能不能复苏,端看令师徒二人了怎么做了。”
    “说了这么多,你们有一句话说对了——”玄婴冷着脸道,“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
    众修士气得差点厥过去,玉兆亦是须发皆张,颤抖着起身,慷慨陈述以身殉道的先辈英雄事迹,又言道如今修士的困境以及未来面临的绝境,继而言道渭河真人的预言,金丹真人乃修真界的救星。景蕤师徒既然能拥有让人晋级金丹的秘法与宝物,就不该私藏,为了整个修真界,为了苍澜界灵气复苏,重回巅峰云云,仿佛景蕤一说不,就成了整个修真界千古罪人,也成了葬送苍澜界的掘墓人了。
    “秘宝与神剑皆在前辈身上,上苍厚待前辈如此,自是将我苍澜界一线生机寄托于前辈身上,我辈修士生命前程亦托于前辈之身,此亦将我修真界所有修士的仙途皆寄予前辈一身,我等强前辈亦强,我等灭,前辈怕也会受反噬从而仙途断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其一在前辈身上。前辈身系我们人修的天命。”
    玉兆真君乃天机门长老,他一开口,众修士如聆天音,此时皆一副如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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