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春秋岛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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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蕤出身娇贵,但因天赋差常有自惭形秽感,造就性子也唯唯喏喏,从不敢与人长争短,毫无大家子弟骄矜气度,亦无修者与天夺锋之势,是谓没出息。后来,流落异界,他性子又怯,又怕了人来人往没完没了的搅挠,只将根往深处扎,身子也潜入深深的地底,心中到底不无惶恐。如今,遭这百岁草留下的意识一裹挟,死生间走了一遭,难得的被激出了血性,便一心一意钻在修炼上。
此界灵气贫瘠,好在他长于山峰之上,铸剑台已坍,再无可遮蔽之物,日有日精照耀,夜有月华倾泄。草木之精可吞纳日月精华修炼己身,日出鸿蒙之际,他可吸取第一缕紫气炼化。百岁草虽然只是普通的低级灵草,但他附身时即算开了灵智,又有雷劫淬体。再者,景蕤之前那一遭遭遇险象环生,却也锻炼了他的神魂,是个不小的机缘。如今,他心性坚定,神魂强大,度过了初期的荏弱之后,一修炼起来倒是意外的惊喜,竟是顺利的渡过了锻体期,到了炼骨期。
景家虽有妖修功法,等级却不高,最高的也不过玄级高阶功法,勉强可修到化形。对于景蕤来说,只要能修炼到化形就好。
待修炼成人形后,便可以按照人修的功法进行修炼。妖修与人修不同的是,妖修须得通灵开智,先锻炼妖身,再淬炼妖骨,炼化妖骨后可口吐人言。待完全炼化妖丹便可化形。人钟天地灵秀而成,乃万物中最受天道青睐之群体。
人形也是最适于修炼的形态。
景蕤自此专注于修炼,试剑峰的喧嚣随着春秋岛来人而顿消。春秋岛的人霸道,他们一来便不让人再上山,那些人如何肯?但带头闹事的一些人被春秋岛的人一剑杀了后,众人便喑然无声。春秋岛的人可不管你什么玉州蒲州云州的,他们连话也不屑于说。也只有昆仑山来的修者才值得他们给个眼角儿。
“什么青云门,没听说过,就这点微末本事也敢自称修者?”
“青城派的,让尔等掌门过来说话。”
“让尔等师尊过来说话。”
景蕤藏在地底,没有动静,修者的神识在他头顶掠过,反反复复搜刮着。
那是一个紫袍道人,一身紫色道袍,峨冠巍巍,长眉凤目,颜若瞬华,三缕长须飘逸颇有仙风道骨之态,立在一群白衣飘飘的弟子中显得格外卓尔不群,风拂过他的衣袍微微扬起,洒洒之态似御风而去。
景蕤的神识在他身上扫了扫,那人端得警觉,忙往四处看去,目光如炬,脸露疑惑。
“叔祖?”乌珏见他神色有异,忙趋身问道。
乌涯微微摇首,眼神制止住他的问话,只把神识往四处搜寻了又搜寻,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微微蹙眉。
乌涯天生五感通达,刚刚一刹那间,他感觉有人在看他。只是一触即离,再寻便再无端倪,仿佛那只是一个错觉。
乌涯垂眼,心中已是思绪斗转,脸上依然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他缓缓抬手,一块黑色的石头从祭剑台的虚墟中飞了出来,落在他掌心。
石块高尺余呈不规则形,边缘焦黑一片,表面似蒙了一层尘般晦暗,乌涯伸手轻拂过石面,神色微有动容。
“这是……试剑石?”乌珏凝目一看,迟疑了下问道。
乌家擅剑,亦擅锻造,尤颤炼剑。据说当年鼎盛时期,天下第一炼器之宗亦承认在铸剑术上不及乌家远矣。乌家子弟出师不看修为,只看铸剑术。若能炼制出一把得试剑石承认的剑,方可出师行天下。
春秋岛也有块试剑石,仿佛模样,高约一丈九,宽七尺七,剑砍石上有光起,光弱剑为下品,光强为上品,参差中间为中品。乌珏是岛中鲜有的几个能铸出上品剑的弟子,亦是最年轻最有天赋的一个。而乌涯,却是能铸神剑的,乌涯曾铸一剑,剑成有异相,试剑之时,红光冲天起,锦霞铺空,剑锋在向来光滑的试剑石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剑痕。如今,那道剑痕已成了岛中许多弟子朝拜的神迹。
“是试剑石。”乌涯道,手轻轻地抚摸了下试剑石,心中不由百感交触。这个试剑石跟春秋岛现在用的试剑石不同,悬剑山庄的历史渊远流长,出过无数剑修,铸过无数神剑,祖上更是出过飞升的剑神。遥想当年盛况就让他激动不已,每每遗恨出生太晚。这试剑石从先祖创门立派伊始便屹立在试剑峰上,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剑痕,新痕叠旧痕,每一道剑痕都蕴含着凛冽的剑意。比祭剑台的历史更悠久。凡山庄弟子铸出的剑须在试剑石上留下三寸长的刻痕方算步入铸剑师之门。而能在试剑石上留痕的除了器重,便是人力。所谓器重,便是恃手中剑之锐利,无视修为深浅,只凭剑之锋便可在石上留痕;所谓人力,便是单凭其人剑意之锋锐,无视手中剑之刃便可留下一道剑痕。是以,每一个从悬剑山走出去的乌家子弟不是铸剑大师就是剑修大家,名喧天下。
乌涯仿佛在那块蒙昩的晦暗石面上看到深深浅浅的剑痕,那些剑痕带着强大的剑意呼啸而来演绎着持剑者的剑意风流。乌涯心神猛地一震,只觉神魂欲碎,“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手中石块坠地。
“叔祖?”乌珏忙劲步上前扶住他,乌涯推开他,踉跄的走了两步,伏身去捡掉落的黑色石块,但也不敢再凝神细看。剑意披身的滋味并不好受。
乌珏见他这般也忙去捡试剑石的碎片,却被乌涯制止。
“叔祖,这试剑石碎了还能用吗?”乌珏问道,春秋岛每十年会带弟子来试剑石前悟道,十年前,乌珏尚年稚,无缘得见。如今,年事长了,试剑石却碎了,乌珏心中郁郁。
乌涯握着石块的手一紧,剑意淡了,试剑石碎了,其中封锁的剑意不知能留多久?
乌涯沉沉叹道:“这试剑石伴随着悬剑山而立,石上有我们乌家祖祖辈辈留下的剑意,后来,更有先祖在试剑石前悟道,立地飞升,留下祭剑台。有先辈曾言山在石在,乌家在。”
“那……”乌珏一惊,迟疑的问道。
乌涯摇摇头,淡淡地道:“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天变之后,修者凋零,我们乌家为免沦为凡俗剑客连悬剑山都丢了。只可惜……”断尾求生,有时候换来的可能只是苟延残喘,不过,这些却不能说了,乌珏还小,道心未稳。
“是什么雷如此厉害,连试剑石也劈开了?”乌珏又问道。
怕是雷劫。乌涯暗道,却又不敢相信,乌家的记载中已是数千年不见雷劫了。
族中人觉得是什么天才地宝出土了,也许是祖辈留下遗泽后人的,乌涯却有个妄想,想是有什么精怪冲破天地桎梏渡劫。
“叔祖,岛上用的试剑石与这块有什么关系吗?”乌珏问道。
“岛上的那块是根据这块仿制的,也只是试剑之锋利,并无它用。”乌涯道,“世人只知道我们乌家出了个持神剑而飞升的大能而兴盛,却不知道早在千年前我们乌家出了个神级锻造师。只是天妒英才,这位先祖于锻造一道上极有天赋,却于修行一道甚是笃钝。试剑石便是他年少时候的兴起之作,炼完了,他又觉得此物不堪,便随手扔到一边了。之后,被一长老顺手捡了去,当作出师弟子的一道测试,若有弟子能在石上勒下三寸深的剑痕便可出师。此事传开了,家主觉得好,便勒石于试剑峰上作为庄中弟子出师的测试了。这试剑石三字便是当代家主勒下的,如此一代代相传下来,石中便封存了一代代弟子的剑意,而其中剑意弱的会被石碑吞噬,天长日久石中留下全是最精锐的剑意。”这也是为什么天变之后,试剑石与祭剑台渐渐被废弃不用了的因由,一是,修者势微,实力不济,不能在试剑石上留痕反被其中剑意反噬;二是,修者实力不济,所铸之剑水平大幅度下降,沦为凡器,是以每每试剑,都是剑折人伤,甚至剑折人亡。是以,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去试剑石上试剑,就怕时运不济反误了性命。消息传出去,试剑石竟成为外人奚落乌家的一个笑话,祭剑台便也因此被废弃。
“神级锻造师?”乌珏倒抽口气,只把一双眼睛都睁圆了,露出了这种年级该有的青涩与稚气。
“他后来怎么样了?”
“失踪了,听说他去寻找把自己炼成神器的方法。后来,也有人说见过他,说他是除了头哪里都不是人的模样了;也有人说是他炼器失败,炸成灰了;更有人猜他是化为神器飞升了。”乌涯看着乌珏吃惊的模样,莫名的笑了笑,拍着他的肩道,“你看,我们祖上有这样出众风流的人物,后来人也未必会平庸呢。也许,只是时间未到。”他意味不明的道。
乌珏木愣愣的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乌涯是族中最年轻的长老,他天赋异禀,性子却也有些怪,除了修炼就喜欢往故纸堆中钻,关于祖上的一些记载再没有比他清楚的了。所以,乌珏是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只是,把自己炼成神器这个想法太惊世骇俗了,也不知道那位祖先为什么这么疯狂。
景蕤潜在地底听了一耳朵,也是吃了一惊,天衍大陆都没有这样的疯子。倒是有拿人炼器的,多是邪修手段,但是,将自己炼制成神器,景蕤真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那位乌家先祖无论因为修行不能而另辟蹊径也好,还是因为真的炼器入了迷,突发奇想也好,景蕤心中竟微妙的升起了共鸣。前一世,景蕤修行艰苦,心中也升起了走体修之路的念头,妄想着炼到最后能炼成混元金身。
炼成混元金身,可以身为器,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
景蕤一想起当初的痴念,心中哑然失笑,乌家的先祖还真是一个妙人。
便听得外面乌珏又问道:“这雷竟连神级锻造师炼制的试剑石都劈碎了,这到底是什么雷?”
“是……雷劫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