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蚩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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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七年六月十八,邺城东北方,有赤气出,形似绛帛,蚩尤旗亘天,示兵祸将出,天下大乱。
静静流淌的护城河似一条银带将整座城环绕起来,清澈如镜的河面上倒映着邺城错落有致的民众居所,还有皇宫的一角以及一座巍峨高耸的塔楼。忽然飞来一只漆黑的小鸟,在原本平静的河面上俯冲了过去,引起一阵阵波动,而后梳理下翎羽,朝着邺城最高的塔楼上飞去。
塔楼上的风极其凛冽,吹得伫立在上头的两个人身上衣袂随风舞动,猎猎作响。
身着一件玄色官袍的男子一直盯着观星台上的星辰排布,时不时拉紧自己的衣襟,目光沉重。
他身边是一位面色同样凝重的宫人,半弯着腰静候在一旁,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国师的推演。良久,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讪讪地望向邺城东北的方向。
——那边赤红如血的蚩尤旗已经整整维持七天了。一直都未曾消散,生怕别人看不出什么一样。
“破军星经过星轨,必将势若破竹。”忽然,沉默许久的国师预言道。
“国师大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小的如何给陛下回话?”内心焦急的宫人擦了擦脑门的汗,带着几分讨好请教道。
早在蚩尤旗即将现世的时候,谢玄就急急忙忙入宫求见帝君,要求加派人手往东北方向捉拿即将引起兵祸之人。不过那时景元帝正在后宫与佳丽们设宴赏花,愣是无暇召见他,甚至事后将星轨示警之说全然忘在了脑后。若不是后来蚩尤旗真的现世,引得百姓议论纷纷,想必景元帝早就把他皇城还有这么个国师这件事给忘记了。
冷漠的国师注视着塔下熙熙攘攘如同蝼蚁般的世人,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如实相告。”
邺城码头,人声鼎沸。
伪装成船夫的杜如晦摘下头顶的草帽,摸一把脑门的汗,下意识地以帽代扇,给跳上码头的主子扇了些风:“殿下,邺城现下这么乱,我们擅自回来是做什么呢?”
“乱才要回来。”世家公子打扮的夕照一开折扇,潇洒得摇了起来,扇柄的一块美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回来才好看戏……”
“别把自己看进去了才好。”杜如晦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不会的,相信你家殿下。”夕照微微眯起眼,恰似一只慵懒的波斯猫,习惯性地抚着自己的左眼角。以前这里有颗泪痣,结果在三年前皇家围猎之时,夕照不慎从发狂的马背上摔了下来,左眼更是因此受了伤,后来这颗泪痣就消失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霎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出一条道来。
两个身着邋遢的壮汉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见到眼熟的人就开始勾肩搭背家长里短。
“老李?这个月工钱咋样啊?”
“小张,欠哥的几个钱啥时候还啊?”
“唉?大哥去哪啊?不给买路费还想上这码头啊?”
看这作风,俨然是市井之中专收保护费过路费的地痞流氓。
“大哥,你耳朵不好使呀?哟!身上还挺香?难不成是位佳人?”其中一个小混混拍了下正从船舱里钻出来的黑衣人,视线落在来人白皙修长的手背上,眼睛都看直了。心下发痒,只觉得肤若凝脂,伸手就想去摸一把,下一刻就觉得指尖剧痛,抑制不住剧痛地惨叫一声。两腿的膝盖上忽然被人各踹了一脚,疼得他一个不稳匍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背后一重,只觉得这一脚要似乎要将他身后的骨头碾碎了。
“大哥!你怎么样?”另一个小混混撕心裂肺地吼着,腿一软慌忙跪了下来磕头,“大侠饶命!饶我们两条狗命吧!”
“吵死了。”没人看到,昆玉隐藏在冪离后的眼眸已然完全变成了银白色。他的话音刚落,跪在地上求饶和伏在地上两个人都仿佛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咙一般,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船家,多少钱?”安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一个低沉悠扬的声音,如同珍珠落在玉盘中那般让人耳目一亮,仿佛与刚刚冷呵一声的人不是同一个。
“不……不了,公子你快走吧……”瑟瑟发抖的船家抱着船桨钱也不敢收了,话都说不利索,仍然坚定地推拒。
“真的不用?”男子头上带着漆黑的冪离,握着几块碎银,迟疑着又问了一遍。他见船家连连推拒,便没有再说什么,慢慢收回了手。
“咦,殿下,还有人赶着给人钱的。”杜如晦凑到夕照耳边,轻声道。他还不忘用草帽给自家殿下扇了几下风。
夕照没出声,饶有兴趣地看着戏,等到黑衣人路过身边的时候,只闻到一股冷冽的香气随风而来,在鼻尖萦绕许久都不曾散去。那混混说的没错,这人身上果然有股特殊的香气……一不小心手一抖,掌中的折扇在空中翻折几下,挂到了黑衣人的衣摆上。
“我的扇子,不好意思啊……”夕照讪笑着,想伸手去对方身上拿回自己的折扇,还没碰到对方衣摆,他却觉得指尖一麻。
下一刻,挂在昆玉身上的折扇被震得直直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他却事不关己、目不斜视地管自己往前走。
所幸杜如晦眼疾手快,顷刻之间飞身向前,抓住了差点掉进河里的折扇,恭敬地用双手奉给夕照。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扬起了昆玉面前的一半冪离,随风飘舞。昆玉扭过头,皱起眉,用手抚回飞扬的冪离,遮盖住自己半张暴露的脸。
夕照忽然睁大了眼睛,心如擂鼓,突突突地都要跳出嗓子眼。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是太像了——不行,他要再仔细地看一下,于是他急切拨开汹涌的人潮,向那人消失的方向挤去。
“殿——主上,折扇上的坠子碎成齑粉了……”杜如晦在身后唤他。
离开川流不息的人潮,昆玉抬头望了下东北方还未消散殆尽的赤红异象,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邺城,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