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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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肖以冬已经走了。
    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开了一晚上的空调,凉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
    我拿起手机,看到他来的一条短信:“我走了,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知道了,路上小心。”
    他没有回复。
    我拿起床边那只泰迪熊,捏了捏它的耳朵。
    “池浩,我爱你。”
    “嗯,我知道。”我自言自语地笑,揉了揉软软的熊脑袋,抱进怀里,“我也爱你呀。”
    把肖以冬做的早饭吃完,又给小糖块喂了饭,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正在吃饭的糖块舔了舔嘴巴,吧嗒吧嗒地跑到沙发旁,两只爪子扒在沙发上,好奇地盯着一边震动一边响着的手机瞧。
    我擦了擦手,想着应该是肖以冬准备登机了,但是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卫光宇的名字。
    “池浩,你看微信群了吗,新办公室出了点问题。咱们估计得延后几天才能把办公室的东西搬过去了。”
    “出问题?出什么问题了?”
    “好像是水管突然破裂了,现在那一层楼全都是水。”卫光宇说,“而且电路管线似乎也被水泡坏了,现在正在紧急抢修,最快也得四五天吧。”
    “那怎么办?律所这么多人,停摆这么多天,能行吗?”
    “一小波人现在回到原来朝阳门那边的办公室了。我刚问了衡律,他自己正在率鼎那边,说让咱们下午过去一趟,他已经托别的律师把文件放在那儿了。”
    我看了看手表,“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甭客气,还有三天咱们那个案子就二审开庭了,咱们终于又可以喘口气了。”
    “是啊。”我应着,心里想,等这个案子结束,就开始筹划和肖以冬搬到一起住吧。
    我用上午的时间牵着糖块去外面晒了晒太阳。
    小家伙大概是早上吃的太多了,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我一如往常,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镇绿茶饮料,把狗链拴在路边长椅上,抱起糖块在怀里,坐在路边看来往的行人和车子。
    突然想起来刚和肖以冬重逢的时候,他曾经坐在这长椅上,抢过我手里的饮料,明明没有加糖的茶,让他喝的好像那么甜。
    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登机短信。
    “保重。”我说。
    舒程总是骂我,谈了恋爱整个人脑袋上都挂着粉色的气泡,动不动就憨笑,眼睛里全都是痴痴的傻气。
    我回嘴,谁让我找到这么个完美男友呢。
    舒程总是笑笑不语。
    剩下的几天里,日子过得稀松平常,我和卫光宇还开车去了趟新的办公室,那里积水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工人正忙着排查电路管线。窗外是大裤衩和国贸三期,不远处,还有刚刚完成外层玻璃封装的新地标——中国尊。
    风景很不错,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池浩也能和这个国家的精英们一起,在祖国心脏的CBD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肖以冬会时不时地在晚上发来一些小视频,西雅图明媚的晴空,灿烂的夕阳和海浪,还有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
    舒程还在忙着一个又一个的项目,国内各地飞来飞去。
    林向陪着导师去了广东,寄来了很多广东特产。
    卫光宇帮着衡律张罗着新办公室的大小事情,偶尔也会叫我去帮忙。
    临近率鼎和锋朗的案子开庭,身边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彼此的轨道上或快或慢地行驶着,生活在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中,逐渐程式化,让人的内心吹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秒针没有一刻停止过脚步,却从未有人说它轰轰烈烈。
    也许我们大部分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都是如此,平淡也平凡着,不曾被时间注意过。
    开庭还有两天。
    手机的倒计时提醒我,距离我们重逢一周年,也有不到三天的时间了。掐指一算,正好是肖以冬从美国回来后的第一天。于是我在这一天请了下午半天的假,开着车跑了一趟西红门的宜家,买了一大堆的装饰,准备好好迎接这个值得接年的日子。
    开庭还有一天。
    下午的时候衡律早早地去了率鼎,我和卫光宇就提前离开了朝阳门的旧办公室。因为新办公室搬迁正好赶上了开庭后,所以我们俩就先开车去了新办公室,把东西简要归置了一番。下午,我们俩在国贸地下吃了一顿火锅,因为我要提前回家把屋子收拾一下,因为肖以冬后天回国,这份重逢一周年的惊喜,我想好好准备。
    开庭前的晚上,把屋里打扫干净,挂上闪烁的彩灯,墙上用气球贴着心形,后面是肖以冬的英文名Sheldon。我拍下来发在舒程和林向的群里狠狠地秀了一发恩爱,又跟肖以冬平静地说了晚安,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开庭当日。
    一切都很正常,我睡到下午,被卫光宇一通电话急匆匆地吵醒,让我去了新办公室。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在路上听到了广播。
    “据悉,具有‘世纪诉讼’之称的率鼎诉锋朗知识产权侵权案,在本日下午于北京市知产法院开庭二审。庭审过程中,锋朗出具了一份关键性证据,指控率鼎暗箱出售其专利给全国超过四十余家跨国公司,谋取非法利益。目前,法院已经处理锋朗的反诉,一审判决其赔偿率鼎的3。8亿元人民币,很可能被免于赔偿。各大媒体纷纷以‘最大反转’称呼这次案件,据锋朗科技CEO景锋表示……”
    案子出问题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一瞬间失了力气。
    怎么会这样?我和卫光宇,衡律师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准备,怎么会出问题?
    那份“关键性证据”又是什么?
    我的手开始发抖,强撑着自己把车开到了公司,飞奔一样地冲上了办公室。
    “是不是你!”我刚一进办公室,就被衡律指着鼻子吼道,吓得我不敢向前,“你弄丢了M503!”
    “我……”我怔住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杯滚烫的热茶就洒在了我胸口。
    “衡律,衡律您冷静点儿,现在不还没最终确定呢吗……”卫光宇赶忙拦在我面前,挡住那个我几乎不认识的衡律师。
    在他手下工作一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可怖的模样。哪怕压力再大,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表现过分毫。而现在,头发杂乱、青筋暴露,满眼血丝……
    “M503?”我自言自语似的。
    “你给我滚,赶紧滚,别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你也不用来了!枉我那么信任你把那个合同交给你,你倒好转眼就给我卖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助理啊,池浩,看着你表面挺单纯,实际上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厚摞文件哗啦啦地朝我砸了过来。
    我被这突然的一下子弄得身体后撤,无所适从。
    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衡律暴怒地说出来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衡律,您消消气,我跟池浩聊聊,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事儿咱不知道呢,对吧,您先进去,先歇会儿,我跟他谈……”
    我站在原地,看着卫光宇半拖半拉地把衡律拽进办公室。
    在出来的时候,他一脸的紧张和惊愕,拽着我的肩膀就把我往外拉。
    “池浩,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卫光宇把我拽到了卫生间,竭力压低了声音怒道。
    “我不明白,到底出什么事儿了?M503泄露了?”
    “对!”卫光宇揉着太阳穴,“今天开庭,谁都没想到锋朗那边突然证据突袭,搞得所有人全乱了阵脚……率鼎那边坚称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绝不可能泄露,现在矛头全都指向咱们律所这边……”
    我懵了。
    这怎么可能呢?
    “衡律说他搬家之前把那份合同交给你了。池浩,池浩,你在听么……”
    有什么东西,从我心尖冒出来,透着滚滚寒气,瞬间就把我五脏六腑都要冻住了。
    “池浩,咱们都被骗了,肖以冬……肖以冬其实就是锋朗的人,他……”
    我感觉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身体冷的要命。
    “你的意思是……”
    卫光宇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你看个东西。”
    是一张锋朗科技记者发布会的照片。CEO景锋的左侧,赫然坐着那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而他的面前,摆着“首席财务官”的灼灼大字。
    肖以冬,锋朗,CFO。
    “池浩,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肖以冬从一开始接近你,可能就是为了得到M503……”
    “不可能……”我眼前已经模糊了,慌乱地辩解着,一把推开卫光宇推开那张刺痛我眼睛的照片,“这,这怎么可能呢……”
    “池浩,你最好把这件事问个清楚,不然……”
    我一把推开卫光宇,发了疯一样地冲出了洗手间。
    我要回家,先确认那份合同是不是被他拿走了。
    如果不是,我就取回合同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是,如果是……
    天啊,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应该怎么办??
    “池浩,池浩!!”
    卫光宇的声音渐渐被甩在身后。
    我打了辆车直接回了家,一路上,我一直在拨肖以冬的电话。一开始只是忙音,到了后来,便直接关了机。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进了家门,我冲进了卧室,打开顶上的柜子。
    五雷轰顶。
    那份合同,真的不在了。
    不在了!!
    我翻箱倒柜地把书柜里的书全部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发狂一样地翻着,凌乱的文件和书籍散落一地,但是不论我怎么找,恨不得把每一本书的每一页都翻个遍,可那个牛皮纸袋就是没了踪迹。
    我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机响了。
    “您工商银行尾号3639的银行卡入账200000。00元,余额……”
    我抓起手机,把沾满茶水的脏衣服换下来扔在地上,直接冲出了家门。
    我不相信是肖以冬拿走的,不相信他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份合同。
    他说过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池浩,我爱你。”
    “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
    “我,肖以冬,喜欢你,而且和你一样,喜欢了十年。”
    像是耳畔骤然响起一口洪钟的轰鸣,从左耳爆炸,右耳贯穿,震得我脑袋阵阵晕眩。
    “小伙子,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呐。”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坐在出租车里,出租车司机一脸疑惑地皱眉看着我。
    “去……中关村,锋朗科技大厦……”
    司机打了表。
    “您能开快点吗,我赶时间。”
    “哟,您这话说的,这个点儿正好晚高峰,哪儿哪儿都堵,我也想开快点儿,但我这车也没长翅膀不是……”
    我胳膊支着窗户,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块儿,盯着前面的车流,“别上西三环,超近道。”
    “这底下的路红绿灯多啊,不是我不想走,环路下面车多人多,自行车到处乱窜,还有送外卖的……”
    我闭上了眼,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一触即发的怒火,实在是不想跟司机贫嘴:“下环路,我加钱,双倍。”
    “得,得嘞。这世上哪有人跟钱过不去啊,您说是吧!”
    我猛然睁开眼:“你说什么?”
    “我说,这世上哪有人跟钱过不去啊!”司机说着,从出口下了三环路,“您看着新闻里头,夫妻为了钱反目成仇,父母和孩子为了钱闹出人命……说到底啊,都是钱惹的祸,这钱能让人瞎了眼,昧了心,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哟,小伙子,你没事儿吧?脸色儿不对啊你……”
    “我没事儿。您只管开。”
    我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反复翻滚着司机这一席话。
    肖以冬,是不是也是为了钱,才……
    不能往下想了,想到可能的结果,我的胸口就一阵阵地闷痛。
    我只想见到他,立刻,马上。
    “肖总这会儿刚开完会,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一会儿有事儿要忙,让您在这儿等一下……”锋朗的前台是个笑容可掬的姑娘,见我比较着急,连着催了三通电话上去。
    其实,当她说出“肖总”的那个瞬间,我的心就已经凉了大半。
    等待的时候,我给卫光宇去了个电话。
    “衡律怎么样了。”
    “情绪稳定了,他现在一口咬定M503不是从咱们这边出去的。率鼎没有证据,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衡律说这只是拖延战术,以率鼎的人脉和财力,调查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结果……”
    “你跟衡律说,让他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本来也就是我的责任,这件事,我负责。”
    卫光宇那边顿住了,良久,说,“池浩,真的是你弄丢了合同吗。”
    我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是我。”
    “你……”卫光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今晚去找你吧,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用来了,这件事就是我的错,我来承担就好。”
    “池浩!”卫光宇突然暴怒起来,“你他妈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啊?咱们是一个团队不是么?现在出了问题,你光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有什么用?你还当我是你同事吗?当我是你好哥们儿吗?现在咱们不应该一起想对策才对吗?”
    我没有说话,握紧了手机。
    “池浩……”卫光宇的声音软了下来,“天塌下来,不是你一个人顶着。就这样,晚上你家见。”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三道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眼便认出了肖以冬,即使他和其他两个人一比显得平庸无华。他身旁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我也认得,是景锋,至于景锋身边的男人,我不认识。
    我二话不语便冲了上去。
    “肖以冬!”
    我看到他的目光同我汇合,眼里闪烁出一秒钟的惊愕,随机便被一层虚伪的冷静覆盖上。
    “池先生!”他笑了,朝我招手走过来。
    池先生……
    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陌生的称呼叫我。
    “这位是?”景锋也跟着走了过来,指着我看向肖以冬。
    “景总,这就是我跟您说起的,池浩池先生。这次咱们反诉,多亏了他向咱们卖出了证据。”
    “卖出?”我瞪眼,“什么?”
    “您应该收到了吧,”肖以冬彬彬有礼,“今早,二十万已经打进您的账户里了。”
    像是一把冰刀,骤然捅进心里,疼痛的心脏紧缩,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您好,我是锋朗首席执行官,我叫景锋。这次多谢您的帮助。”景锋的手伸过来了,可是我却一点都没有力气伸出手去握。
    我盯着肖以冬,恍然间竟不知道站在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他。
    “肖以冬……我有话跟你说。”我颤声道,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着没有崩坏的面部表情。
    “哟,实在不巧,我们这会儿准备出去办事。这样吧,我让我助理跟您接洽,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他提。”说完,他拿起手机,“乔翊,我这儿有个客户,你替我下来接待一下。”
    说完,他便和他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我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人掏空了似的,一股子凉气顺着眼睛钻进去,在空空荡荡的皮囊里来回穿梭。
    刚才那个人,我不认识。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跟我那么客气,显得那么有距离。
    一口一口“池先生”地唤着我的他,难道不是我回家时紧抱着我轻声叫着“池浩”的肖以冬吗?难道不是在床上肆意张扬攻城略地的肖以冬吗?
    他是谁?
    “池哥……”一声怯怯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转过头,看到乔翊那张写满愧疚的脸。
    仿佛这张脸应该长在肖以冬脸上,这愧疚的神色,不应该是他见到我时,应有的样子吗?
    乔翊拽了拽我的袖子,“池哥,咱们去附近找个咖啡厅说吧……”
    我恍若未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任由他拉着我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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