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画家不一定能成为一名好的教师。
    虽然赵意是持证上岗，但是这不代表他适合这个讲台。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课有多好，但是面对讲台下面一张张稚嫩的脸，一双双清澈的眼，赵意出奇的认真，有耐心。
    面对尚未塑性，有着无限可能的生命，他无法敷衍。
    或许在这些未开放的花朵中，会有那么一朵注定在画纸上绽放。哪怕就是为了那一朵，就值得他用尽全力去对待。
    他承认所有的创造力，赞赏一切想象力，他想为这群孩子打开一扇门，通往画的门，即便尽他所能推开的只是一条门缝。
    门那边的世界，总归要去看看，才知道喜不喜欢。
    他在做的，只是这件事。
    赵意成为了一个废人不要紧，但是他希望天才能够被发现。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室，一张一张的翻看着收上来的学生的画作，绿的花，蓝的太阳，那是大人再也看不到的世界。
    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身体往后一靠，轻轻闭上了眼。
    左手放在右手之上，握了握，又松开。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又差点儿什么。
    还差点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迫切的想要拿起画笔的感觉了。
    良久，椅子上摊着的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坐了起来，继续翻起了那些稚嫩的画作。
    突然，他停住了，目光落在一张粗糙的作业纸上久久不动，眼睛里似乎有光在跳动。
    六年级2班，石芽。
    他知道她。
    石芽比较特殊，她是六年级所有班级里面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有十六岁了。让人记住她的不仅是她突兀的年纪，而是她的残缺。
    石芽，是个聋哑人。
    赵意冲出了办公室，那张纸被捏皱了一角——他紧紧地攥着。
    到了三楼，六年级2班传来读书声，才让赵意止步。转而靠在走廊的围栏上，将手中的纸拿到面前再看时才发现纸角被他捏皱了。他皱起眉头，尽力用手将那褶皱捏平。
    她是个聋哑人，可她在表达，她要表达，她想表达。
    她是画上角落鱼缸里的鱼，她听不到人类的声音，人类也听不到她。
    她在教室画满了人，他们张开嘴却没有声音，而那窗台上鱼缸里的鱼，闭上嘴却在低吟。
    那是她的世界。
    赵意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坐在后排角落个子最高的女孩儿。她认真的盯着前方，总是比周围的同学迟钝一些，别人读书的时候，她就垂下头，默默地看，她可能也不知道大家在读那一部分的内容，索性全看了。当她感知到周围同学不在张口的时候，就再次抬起头。
    她的世界，只有眼睛。
    多么的幸运，又是如此不幸。
    下课铃当当当的敲起，年过半百的老师走出了教室。
    赵意不认识他，或许在校园某处见过，或许没有。
    他紧盯着门，和从那里出来的老师视线对上，只礼貌的点头示意，还没等这位教室走过2班的教室，赵意已经冲进去，走向最后一排，低着头的女孩儿。
    ——
    “六年级2班的石芽，你知道吗？”
    “你第一次主动往我屋里跑，就是为了问别人？”
    赵意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闻言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咱俩性生活不和谐，来你这儿除了纯聊天我能干点儿啥？你要现在想通了，愿意躺着，我就不跟你谈别的了，咱俩现在就脱裤子。”
    “你脑子里整天就琢磨那档子事儿？”
    合着，跟他除了做，就只能说别人了？
    赵意笑他，“你不想？”
    想……
    但是，他舍不得强迫赵意，又不可能做个零。
    还是说别人吧。
    他极其自然的换到了第一个话题，“你问石芽做什么？”
    “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她十六岁了怎么才上六年级？”
    纪山青走过来，桌子边上，跟他挨着。
    石芽他记得清楚。
    “石芽是先天性聋哑人，开始家里供她上学，上到三年级，她家里又添了个弟弟，家里人农活忙，又因为石芽听不见，说不上，觉得这学上了也没用，所以上完了三年级，她家里面就不供她上学了，让她辍学回家带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