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山青让我给你说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平常生活上的一些事儿，毕竟我们住在学校的老师过得是集体生活，所以都有个规则要讲。”老李转开了话头，似乎是不想再纪山青的事儿上多说。“其实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要干活儿，做饭洗碗打扫卫生什么的。现在我们这儿就我，有为和山青会做饭，所以我们轮班儿做饭，陈耀他们轮班儿洗碗。打扫卫生两天一次，也就清清各房间腾出来的垃圾。一周轮人去一次镇上，买点儿必需品，其余的也没什么。”
    纪山青还会做饭呢？看着倒是不像。
    老李见他不接话，又问：“你能做饭吗？”
    赵意抿了抿唇，轻笑了一下，“不会，我轮洗碗的班儿，剩下的你们排。”
    老李抽完了一支烟，笑了笑，“成。”他转头看着赵意，面目慈和，“你是个好的。”
    赵意笑了一声不答话。
    他听过的形容他的词多了去了，唯独没听谁说过他是个好的。赵意觉得老李这识人标准有点儿偏差啊。
    又想起来他说纪山青是个好人，更觉得老李可能不怎么会看人。
    八月下旬的天没七月那么焦灼，温度合适，赵意中午睡了个舒服觉，起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懵，还有些飘飘欲仙。
    门口的人还在咚咚的拍门，石头在外面喊着，“赵老师，赵老师。”
    赵意探脚把那双新的蓝色的大拖鞋穿上，那是上午石头给他拿过来的，还有一些新的日用品，有的还和赵意早上买重了。
    他打开门，石头朝他虎头虎脑的笑，“赵老师，耀哥让我来喊你玩儿牌，你玩儿不玩儿。”
    陈耀？
    早上差点儿打起来，现在找他打牌？
    这人还真有意思。
    “哪儿呢？”赵意刚睡起来，声音上带了点儿软，懒懒散散的。
    “老槐树下面儿摆桌儿呢。”
    上午和老李谈话那棵树。
    “都谁？”
    “山哥，耀哥，胜哥。徐哥没上桌儿。”
    “你管谁都叫哥。”赵意听这孩子喊了一串儿哥，倒是挺顺口。
    “我最小。”石头抓抓脑袋笑道。
    “你管我也叫声哥呗。”赵意觉得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就想逗着人玩儿。
    石头瞪着眼瞄了他一下，然后快速的移开目光，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那黑皮肤都变成了黑红色，嘴上倒是响亮的喊了一声，“赵哥！”
    赵意乐了，觉得这小孩儿跟个狼狗似的。上手拍了一下他脑袋，手上沾了一手汗，顿时有点儿嫌弃了，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在裤子上蹭了蹭，倒是没说什么，他走出房间，反手把门关上说：“走吧，看看他们怎么玩儿。”
    “哎。”石头响亮的应了一声，在前面跑起来了，都带着风。
    得，更像狼狗了。
    等赵意走出门廊口的时候，石头已经到地方了，那大槐树离这楼也没几步路，石头在那边儿说什么他都能听到了。
    石头说：“赵哥来了。”
    纪山青问：“谁？”
    石头说：“赵哥啊……赵老师。”
    纪山青笑：“你什么时候又多这么个哥？”
    石头嘿嘿笑着不说话，纪山青已经抬头往他这边看了。
    只一眼，又垂下眼，甩出了几张牌，嘴角挑着笑，“压死了。”
    赵意从出来眼睛就一直放在纪山青身上。那人坐在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上，斜挎垮的靠在那儿，一支手臂耷拉在椅子的靠把上，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攥着几张牌，他垂着眼，眸光落在手上的牌上，嘴上叼着一根烟，整个面庞都笼在一层薄薄的烟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只觉得他应该是在笑。
    有那么一瞬间，赵意觉得纪山青不该坐在那破烂的圆桌后面，他和他周边的人被雾气给隔开了，坐在他身边的那群人，跟他跟不是一个世界的。
    现在纪山青身上的那种气息，赵意很熟悉。
    那是他在A市无数个喧闹的夜晚，充斥着烟酒味，叫嚷声，糜烂感，无数欲望与灯光交织下扩散出来的气息。
    他看着那群人失去理性，放纵着自己的感性，自己却清醒又迷乱的坐在一旁，参与其中却又与之脱节。那时候他自己大概也像纪山青这么坐着。
    纪山青本该属于那样糜烂的欢乐场的，但他现在坐在石头镇一个小学里的老槐树下和一群老师打牌。
    往常的纪山青都是笔直锋利的，像一把带鞘的刀，即便是吃饭都坐的笔直，而现在的纪山青是朦胧隐秘的，像遮了明月的黑雾，拨不开，看不清。
    但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